—没有沾污到「鄙俗」,所以凡夫俗子触碰到就不得不紧张的什么——唯独这个没有受到伤害。
等到回过神的时候,海森的「曲子」已经化成雄壮的大河流进人们的脑里。
该有的乐音正确响起——
该有的旋律也正确演奏出来的曲子。
乐曲没有虚张声势,也没有停顿的感觉。完全没有多余的杂音,只展现出自然、完美无瑕的和谐音色。与化学公式与物理法则代表的世界构造同等级,也是构成世界的「音乐」这个要素的一部分,彷佛藉由名叫海森的这一位老乐士直接取出来,在没有掺杂任何不纯物质的情况下单纯展现出来。
萨里艾尔意识到自己身上起了鸡皮疙瘩,但自己并不是第一次听海森的演奏,而且,这还是以前听过无数次的曲子。但是,再次聆听的话——不,越听越就能够了解——就能实际感受到它的「厉害之处」。
了不起!
那是只能够那么表现的严格音乐。萨里艾尔发现到自己吐的气打乱了这完美的和谐音色,连要喘气都要有所顾忌。
「好厉害哦,彷佛理所当然地完美无瑕。」
「不晓得要练几百次,才能做出那样的演奏呢。」
两名学生目瞪口呆地赞叹,萨里艾尔不知不觉地问:
「……你们在说什么啊?」
突然被这么一问的两人,「咦?」地大吃一惊。但也因为他们那毫无恶意的纯真反应,让萨里艾尔痛切了解到自己与两名学生之间有明显的隔阂。
他的视线望向观众席。
因为演奏刚开始的关系,果真没什么人露出感到无趣的表情。不过,好像也几乎看不到跟萨里艾尔抱持相同感慨的人呢。一大半的观众都以不明确的表情,遥望演奏小提琴的海森。
萨里艾尔终于明白。
因为他们「不懂」。
海森演奏的「音乐」,他们并无法掌握其「高度」。
两名学生佩服他的演奏之所以完美无瑕,是因为经过几百次的练习。可是,坦白说海森的演奏,并不是用那么幼稚的尺度就能够解释的。就像手拿着尺,对着夜空丈量月亮的大小,问题是规格差太多了。但是,对萨里艾尔来说,即便是愚蠢的行为,在他看来都是普通——非常司空见惯,又常见的做法。
幼童天真地伸手试图触摸月亮,但是登上高处,看着依然无法接近的月亮,才初次理解到它的高度其实远超过自己的想像。
然而,只有尽管如此仍想触摸月亮者会让双脚离开大地、飞向天空,直捣更高的大气层最顶端——
这时候才终于明白,原来月亮位于压倒性的「高度」。
但是,像那样经过一次次累积的经验仍向月亮伸手的人,到底有多少呢?
有多少人拿着能够丈量与月亮距离的「尺」呢?
更何况海森的演奏太完整,音色和谐度也太完美。
距离大地越远,大气就越稀薄。正如同完美的清流没有鱼儿栖息一般,完美无瑕的「漂亮」音乐——就跟这演奏的第一个音一样——对听众来说都可能造成负担,而那个负担会因为感度越敏锐而越庞大。过于单纯的存在,就是那样才可能变成毒药。正如同真正的寂静,会折磨听众的听觉一样。
然后——
因为人们的感度低,导致海森的演奏虽然「漂亮」却显得庸俗。也因为没有什么瑕疵,才只有平易近人的感觉。这就是不完美的人类做出完美演奏的困难度。但感度低的人,是无法理解该有的乐音能够正确响起,该有的旋律能够正确地演奏出来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当然,像海森这么老练的音乐家,不可能没有察觉到观众的反应。海森就是知道自己的一切无法传达给听众,才凭藉着他那近乎憨直的老实个性,表现自己相信的音乐吧。
这时候海森的话掠过他脑海。
懂的人才懂的音乐。
事实上,要理解海森的音乐——要到达理解的「高度」,究竟得接触多少知名演出,加强、拓展多少造诣,累积多少的努力呢?或许也需要金钱吧?如果还有地位,就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了。不过,那些只是有助于缩短距离而已。就算有多少金钱与地位,都难以缩短距离本身。结果,为了要缩短距离,除了磨练自我以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而海森早已经在自己脚下布满许多经验,站在好不容易看见的「高度」。然后,一刻不停息且谨慎地朝更「高」的位置前进。
萨里艾尔不知不觉中握紧拳头。
现在的他终于发现到在这次音乐祭感受到的格格不入感——感受到它的真面目是什么。那就是整体活动的「低俗」。尤其是负责主办的学生们,对音乐毫无认真的心态。
萨里艾尔完全没有打算否定这次活动的主题「快乐的音乐」,他自己对阿玛迪雅就说过享受音乐的好处。因为音乐对万物皆平等,是基本的享乐,也是最适合享受的事物。而那既是萨里艾尔的主义,也是他的信念。
但是,「只有快乐」并不是音乐。
活泼、轻快、浅显易懂又快乐,那样的音乐并不是真正的音乐。音乐的内涵非常深入,其尽头也朝着彼方无限延伸。唯有认真、严肃以对,才能够——一点一滴慢慢地——看见音乐有多雄伟、多深远。
但是萨里艾尔在第一天、第二天四处接触到的音乐祭「气氛」,就是感受不到一丝丝与音乐那么真挚面对面的感觉。最起码,萨里艾尔没有感受到。这里明明是聚集立志钻研音乐者的音乐大学,但找不到任何与海森的热情、钻研相呼应的人,也找不到跟海森走同一条路的音乐,有的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