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口吻来看,似乎了解整个事情的真相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对于少年的问题,佐伯根本想不出明确的答案。想来想去,最后只得一言不发地望着少年摇了摇头。
"……完全搞不懂。就是想埋,所以就埋了。"这是佐伯的心里话。
自己为什么要杀害浩介呢?脑子里为什么会反复出现想把活人埋人地底这样恐怖的妄想呢?
彷佛自己天生就是这样一种生物,完全找不到任何理由。佐伯已经埋葬了两个人。
"就是想试着埋下,所以就埋了……"
佐伯再次似哭非哭地嘟嚷矿一遍,他感觉自己的胸膛已经被挖空了。最终,他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自己的确不是人。想到这里,佐伯的手开始抖动起来,手里的警官证随即趺在地上。
"我……"
今后应该怎样活在这个世上呢?原形毕露的自己竟是如此的可怕!这样的自己今后该怎样活在这个世上呢?
为什么自己生来就拥有这个肮脏的灵魂?为什么自己不能和别人一样呢?此时,佐伯的心中充满这些疑问和悲哀。
其实,自己也想像普通人一样地活着,不去杀人,也不以杀戮为乐。自己不愿意脑子里再出现想要将人活埋的妄想。自己也不想以夜里一个人挖坑的方式来放松自己的心情,只希望悄无声息地活着,不给任何人添麻烦。
自己绝没有过分的奢望,熙需要一点点的幸福便满足。自己一直梦想能过普通而平常的_生活,像上司那样看儿子的照片,像同事那样上班时穿着全新的衬衣。要是这一切能发生在自己身上,那该是多么快乐的事啊!
佐伯的双眼悄悄地淌下泪水,他仍然跪在地上,看着自己的眼泪落在地上,渗人泥土里并最终消失得无影无踪。到底该如何是好呢?佐伯完全没有头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佐伯觉得自已被关进一口被为痛苦和压迫所笼罩的无形棺材里。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当佐伯有所知觉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游廊上。天还没有亮,外面依然是茫茫的黑夜。远处传来鸟的叫声,看样子黎明就要来临了。
家里的灯是开着的,好像有人在屋里走动。双腿使不上劲儿,没气力站起来看个究竟,而双手亦不停地颤抖。
坐在游廊上回头一看,不一会儿便发现少年在灯光中穿行的身影。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后,少年问佐伯:"没事吧。"看来,是他把自己挪到游廊这边坐下的。
"……刚才的事,有点回忆不起来了。""你一直在哭。"
用手一摸脸,果然还残留着一些没有干透的东西。"请原谅我擅自走进你家里来。"
佐伯一面听着少年的话,一面重新看了看廊前的庭院。
本已挖开的士坑现在看不到了,眼前立着四根竹筒。一时间,佐伯产生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错觉。
"把竹简插入盖板上的小口,你这样的设计是为了给地底通风吧。"
少年站在佐伯的身旁说道。从他所说的这句话来看,那个土坑应该是少年填平的。可是,他为什么不马上打电话报警呢?为什么还要重新把坑填回呢?
那个女孩的男友此时已不见了踪影,他或许被拉到别的房间里休息吧!和自己一样,说不定他也进入了一种丧失任何反应的状态。
地底的女孩曾坚信她的男茸决不会使自己孤单,他一定会找到自己。想不到,自己竟将这样一对热恋的情人拆散,佐伯感到自己的罪孽深重。
佐伯又回头看了看游廊上叶间日式房间,不知何时少年走到那里,现在正用手机和别人通话,手上拿着一个学生证。刚才我在路上捡到你的学生证……
从他说话的语气可以猜到,他手上的证件是那个叫森野夜的女孩的,而且通电话的也一定是她。
不过看样子,电话刚接通就被对方挂断了。少年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嘴里嘟嚷道,对刁,天还没亮呢。最终,这个叫森野的少女还是没意识到自己遗失的证件,对佐伯的人生竟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影响。
天边微微发亮了。游廊的东面是一排整齐的树木,由树木形成的黑影背后,天空渐渐被朝霞染红,夜晚的那些白雾已经消散了。
少年朝这边走来,坐在佐侧的左边。
他注视着直立在地面上的川根竹竿,可能在填回士坑时使用过的铲子就放在旁边。
从树木的缝隙问穿透而来的朝阳光辉照在少年自皙的脸颊上。由于逆光的缘故,耀眼的光线使佐伯不得不眯起自己的眼睛。从佐伯的角度只能看清少年的侧面轮廓,脸上其馀部分在强光中都变成一片阴影。此时,一直注视着竹筒的那双眼睛给人极其鲜明的印象。
少年的眼里没有丝毫的感情。这样的眼睛跟自己驾车寻找掩埋目标时,无意间从车内的倒后镜中所看到的,那双长在自己脸上隐藏着无尽黑暗的眼睛有些相似。
在朝阳的照耀下,佐伯的心情平和起来。也许是融到泪水中并被带走的缘故吧!大脑的晕眩也不知不觉地消失了。
"我……"
佐伯一开口,少年就把头转了过来。在逆光所形成的阴影中,少年侧耳倾听着佐伯吞吞吐吐说出的话。
"……我,准备去警局,把我所做的一切交代清楚。"
佐伯这个决心从他的嘴里一点点地表达出来,说罢,全身一下子变得瘫软起来,好不容易才收敛的泪水又滴落下来。不过,这次的眼泪并不是源自心中的绝望;和早晨的光辉一样,如今的泪水是清澈而透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