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忘的故事 一卷全

过女儿在我手臂上编织出来的世界,或许比亲眼目睹更能深入观

  察到她的成长。

  不久女儿上小学了。她尖尖的指尖戳在我的手臂上,小心翼翼地缓缓写下。

  “爸爸。”

  那是孩子特有的歪七扭八的字迹,但女儿确实是这么写的。

  又过了一段漫长的时间。不再有人告诉我过了多少年月,我也无从得知正

  确的日期。记不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太太也不再来探望我了;同时我女儿也没

  再出现了。

  我不知道我太太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她只是忘了过来而已。没有人告诉我

  她的情况,我也只能凭想象猜测。在她忙着讨生活的当儿,如果还能想起我这个

  变成一团肉块的丈夫,我就很高兴了。我最希望的,就是她能将我完全遗忘,不

  再和这团不发一语的肉块有任何牵连。

  最后一次听到女儿在我手臂上演奏的时候,她的程度已经好到跟我太太不

  相上下了。她已经很久没来病房了,我相信她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也或许已经结

  婚,生下我的外孙了。我无从判断已经过了多少时间,因此也无法知道女儿现在

  已经几岁了。

  我连自己有多老都不知道了。我甚至在想,说不定我太太已经老死了。

  我置身一片黑暗静寂的世界里,阳光也不再照上我那被搁在床单上的手臂

  ,或许我已经连床被移进一间没有窗户的病房里了。尽管如此,我至少知道世界

  还没有毁灭,因为自己还靠着人工呼吸器和点滴过活

  我想象着自己可能像个被遗弃的赘物般被弃置在医院的一角。这里大概是

  个类似仓库的房间,而我的周遭或许堆满了各种满是尘埃的东西吧?

  再也没有人来触摸我的手臂了。医生和护士都忘了我的存在,而我自己也

  认为这样也无所谓。偶尔我会使一下力,我的食指还是可以上下活动。

  我的手臂上还残留着老婆和女儿演奏时的触感。我在黑暗中回想着那种感

  觉,想象着如今外界可能正在发生些什么事。人们依然在唱着歌吧?依然在聆赏

  着音乐吧?在我被视为一团沉默的肉块而被弃之不顾后,时间依然一分一秒地不

  停流逝。我虽然身处一片静寂的黑暗,然而在这段日子里,世界是否依然充斥着

  声音与光亮?我梦想着那永远无法再看到的光景,静静地委身于黑暗之中。

  伤

  1

  我就读的小学有个特教班,里头都是一些有问题的学生o天生弱智的孩子

  、已经好几年没开口说话的孩子、以及因某种障碍而无法适应普通班级的孩子,

  全都齐众在这里上课。

  特教班的教室位于校内某个角落,彷佛悄悄地躲在一个其它孩子都看不到

  的地方。这个班级由曾经学过特殊儿童教育的老师负责带领,看顾分不清楚钮扣

  和糖果的学生,以免他们误食而哽住喉咙。这个班级是不分年龄的;一旦被判断

  为无法适应普通教室里的生活,就会成为这个班级的学生。

  某天体育课时上游泳课。我在更衣室里脱掉上衣,裸露出上半身时,班上

  一个同学说道:

  “听说那个瘀伤是你老爸打的?”

  他指着我的背,似乎很以引起在场每个人的注意力为乐。

  我背上有一个老爸在多年前留下的伤痕。当时老爸喝醉了酒,用电熨斗砸

  我,在那个地方打出一块醒目的黑褐色瘀伤。我不喜欢让人看到那个伤痕,所以

  平常总是把它遮起来。

  “喂,说几句话嘛!是你老爸干的吧?”

  那家伙指着我的瘀伤说道。在场的男同学们全都看向我的背,偷偷地窃笑

  着。

  更衣室一角摆着一把清洗游泳池用的刷子,那是一根有着长长握柄的绿色

  刷子。我一把抓起那把刷子,使劲朝那指着我背部的家伙挥去。他的鼻血喷了

  出来,哭着一再向我道歉,但是我还是不断挥打着。

  第二天,周遭的大人们开始调查我的家庭环境,怀疑我精神方面有缺陷。

  结果,他们决定将我转到特教班去。

  特教班的老师是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太太。我每天都和班上的孩子们用剪

  刀剪色纸,用这些五颜六色的漂亮色纸做成纸圈炼,特教班教室的天花板和墙上

  总是挂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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