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事。但是从她写在我手臂上的字里
,却感觉不到一丝阴郁,尽是些乐观得一如往常、赋予我勇气的内容。我无法询
问她的状况,也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任由她的演奏与言词之间的予盾在我
心中堆积。
但这并不是她唯一一次在演奏中夹杂着倦怠。之后,不论她演奏什么曲子
,在我皮肤上交织而成的旋律中都感觉不到一丝开朗色彩,相反的,却潜藏着一
股教人窒息、没有未来的绝望。那差异非常微妙,要是在平常,我根本就不会察
觉。想必连她自己都以为自己的演奏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吧?
我知道她累了,很明显的,原因就是我。我不能变成一道伽锁将她绑住。
她还年轻,再怎么说人生都还有机会重来。一定是因为我变成这副要死不活的模
样,才让她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未来可言吧。
她若是和别人再婚,周遭的人不知是会指责她,还是会认为这也是不得已
?总而言之,她就是没办法抛弃我这个已经变成行尸走肉的肉块丈夫,每天都得
到病房来,拿我的右臂当键盘做虚拟的演奏。
然而她内心深处一定是苦不堪言。即使用再开朗的言词来伪装,她的指尖
却总是毫不隐藏地透露出她的情绪。藏身在她演奏中的那匹倦马,或许就是她现
状的投影吧。
她那原本应该还充满机会的剩馀人生,将会在陪伴我这团肉块度日中耗尽。我因为遭逢意外而失去了人生,但为了探病而不得不来到病房的她又何尝不是
如此?想必是她那颗善良的心,让她无法抛弃我这团肉块吧。
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得放她自由。但是,一旦她消失,就意味着我
将孤独地被遗留在这个黑暗寂静的世界里。此外,不管我想到什么,都没有办法
把这个想法传达给她,一切只能交由她的决心去决定。
时间匆匆流过,距离那场车祸已经过了四年。随着时间累积,她演奏中的
沉痛与苦闷也与日俱增。一般人大概无法感受到这微小的变化。但是对我而言,
她的演奏如今已等同于我的全世界,因此能强烈感受到她的痛苦。
二月里的某一天。
她在我的手臂上弹奏着一首轻快的曲子。指尖轻轻敲打在皮肤表面的触感
,让我联想起蝴蝶乘着微风翩翩飞舞的景象。乍看之下,那是一幅沉稳的景致。
但仔细看那只蝴蝶,我却觉得它的翅膀上似乎染着血。那是一只背负着无处可停
歇的命运,再痛苦都得不停振翅飞翔的蝴蝶。
持续演奏了一阵子之后,她停了下来,趁休息时间在我手臂上写起字来。
那当然又是和演奏的感觉背道而驰的开朗应酬话。
“指甲长长了,我得剪剪指甲才行。”
她写完这几个字之后,为了让我确认她的指甲长度,便摸了摸我的食指。
我拚命地动着手指,企图让我的手指顶在她的指甲上。我想让她戳破我的皮肤,
让我流出血来,好把希望她杀了我的讯息转达给她。
我希望她能杀了我这团悲惨的肉块。我期盼她可以结束我的生命,让我获
得安适。但是我的食指力道实在太孱弱了,根本没办法顶住她的指甲。我既没办
法将她的手指头推回去,也没办法发泄我充满诅咒的心情。
然而,我的讯息似乎透过指尖稍稍传达出去了。当她再度闲始演奏时,我
知道了这个事实。
她那落在我手臂上的指尖彷佛刮着胸口似地在我皮肤上弹跳。她在我手臂
的键盘上开始弹奏的并不是刚才那种轻快的旋律,而是一首彷佛坠入无底深渊的
曲子。
她的演奏方式很单纯,我觉得她正藉由手指头诚实地迸发出潜藏在内心深
处的情绪。我的皮肤甚至可以感受到她的指甲刮搔所造成的疼痛。那种疼痛想必
就是她必须将自己的人生与一个行尸走肉般的丈夫放在天秤上衡量的苦恼。每当
她的指尖触及我的皮肤,我那对听不到任何声音的耳朵便彷佛听到了她的哀号。
她此时在我手臂上进行的演奏,比我至今接触过的任何东西都更狂烈凄美。
过了一会儿,这场演奏彷佛过度紧绷的琴弦绷断般地中断了。我的皮肤上
有十处感觉到锐物刺戳的疼痛,可能是我太太的十根手指头的指尖竖在我的手臂
上。接着几滴冷冷的液体滴了下来,我知道那是她的泪水。
隔了一会儿,手指头的触感消失了,她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