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绿色的行道树影映在明亮的玻璃窗上,清爽的风景让人无法想象这里是闹市区。在这片绿色光影中,一名男子忙碌穿梭在厨房间。
打开水龙头的声音、炒东西的声音,整间屋子生气蓬勃,弥漫着带有香味的白烟与暖烘烘的蒸气。
男人的动作干净利落,身手像年轻人。
“社长,您的客人光临了。”
男人一回头,他的外表便让我留下强烈的印象。
一旁的秒和俊太郎似乎也有同感。
今天教授无法前来,便由代替教授的俊太郎偷偷录音。难得俊太郎会穿上正式的麻质西装,这一方面也是为了将录音机藏在西装内袋里。
对方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双眼炯炯有神,表情生动,充满活力。能够崭露头角的人,和凡人之间的差异就在于能够释放多少能量吧。我们完全无法与他相提并论。他的能量,不论是蕴藏量或吸收量都源源不断。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不论是白须或是光秃秃的头,在他身上都显得完美无瑕,相当迷人,让我无法想象不是这个年纪的矢作英之进是什么样子。他的身材算是普通偏瘦,一举一动优雅流畅,没有任何累赘。光是站在那儿,他就释放出一股非凡的光芒。
当他回头的瞬间,我的眼前出现一片蓝色。
在他身后的玻璃窗上,我看见一片大海掀起浪涛。
磅礴的海浪声,犹如爆炸声响扑向我的头顶。
脚边感觉到踩着海砂的触感,海浪的味道滑过我的鼻腔,蹿向我的背后,消失。
接着,我看见一个眼神锐利的男子背对着大海伫立。
他正视前方,五官英挺剽悍,意志力与知性的敏锐度全写在脸上,散发出强烈的气势。
“你们好。敝人是矢作英之进。”
精神饱满的声音让我回过神来。
那个高瘦且目光锐利的男子,变成了眼前这位和蔼可亲的老人。
——那个男子……就是他吗?
那是年轻时的矢作英之进吗?我仿佛在哪见过……
在哪呢?
“感谢您百忙中抽空见我们,我是高槻秒。家母生前承蒙您的照顾了。”
一如往常,秒用他那僵硬的声音向对方介绍自己。他平时不常自己跑业务或是与人交涉吧。他怕生,也不擅长寒喧。
不过,起初我以为他是个呆愣的男子,但见过几次面之后,我惊讶他原来是个心思细腻的青年。
他真的很像教授,熟了之后我才发现他确实相当聪慧。“我想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工程师”,俊太郎也这样偷偷告诉我,这对难得夸奖他人的俊太郎来说相当稀奇。
我们拜访澪子和英之进时,乍看之下,秒只是愣愣地望着周遭的风景。其实只要他瞄一眼,他便能记下那里有什么建筑物或是标志。他说他完全没有艺术天分,但正因为他没有偏见,因此他在欣赏伦子的画或是比较任何作品时,能够直指作品的本质性差异。秒,其实是个相当深奥且奇妙的男子。
英之进紧盯着秒,眼神中充满怀旧的感情。
“原来你就是秒。已经长大成人啦,想必令堂也很欣慰……”
他停下话来,仔细打量着高大朴实的秒。
秒紧张得不知所措。
英之进忽然转向俊太郎与我这边,仿佛试图挥去自己的感慨似的。
跟之前一样,秒介绍我们两人是高槻伦子遗作展的工作人员。
当英之进的目光犹如锐利的探照灯照射在我们身上时,我紧张地缩起了身子。
然而,他严肃的神情在瞬间化开,嘴角浮现一抹诙谐的微笑,开心地引导我们就座。
他潇洒地脱下蓝色围裙。一身淡紫色与苔绿色相间的条纹衬衫,系着胭脂色的领带,搭配十分讲究。
“来来来,到我的办公室算你们倒霉,你们得陪我吃午餐哟。夏末的午后,一边欣赏行道树,一边享受午餐,别有一番风情呢。午餐时享用美味的热压三明治是我这半个月的主题,在这之前是美味的法式吐司。最近每天中午都吃热压三明治,虽然相泽秘书都笑眯眯地陪我用餐,不过今天总算可以到外头吃点别的,她想必开心极了。”
英之进呵呵笑着说。
“相泽小姐很不错吧?我还在矢作企业时,从外务省将她挖角过来。其实我是另有居心,不过她先生在五角大楼(美国国防部所在地——译者注)工作,总不能因此惹出新的美日经济争端吧。而且别看她那张脸,她可以空手打破十片瓦片呢。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真是无奈。不过保有无奈的心情也不坏,还可以防老。总而言之,今天中午就由你们陪我这个无聊老人喽。”
英之进说话犹如歌唱。接着他安排我们就座,以熟练的动作替我们摆上杯盘。他的一举一动都十分逗趣,令人开怀,就连秒也放松多了。
“内人只吃日本菜,所以我家的早餐和晚餐都是纯正的日本料理。可是我实在爱吃面包,所以午餐一定要吃面包。以今天的食材来说,最好配上浓稠微苦的黑啤酒,或是冰凉的白葡萄酒。秒,开瓶器放在那边的抽屉里,你把冰箱里的葡萄酒拿出来,帮我开瓶好吗?”
秒站起来去开冰箱。
弯着高大的身躯,秒专注地拔瓶塞。英之进趁这个时候打开热压三明治烤盘,取出外表已烤成美味金黄色的面包。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