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将我们往前推回,警察的威吓声中混杂着周遭人群的怒骂声。我开始恍神,不小心被挤下了车道。
“咦?”
在遥远的前方,我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甩开警察的制止,奋不顾身冲进那栋大楼。
那个体型,那头朝天而立的乱发,莫非是……
他什么时候跑到那么远去了?那确实是泰山教授啊!
会场早已浸在水里。
难以想象几天前这里还是个华丽的展览会场。
仿佛在窥看一场尚未完成的噩梦。
火焰充满蛮横的力量,强烈地扭曲了所有物品。墙壁和天花板已焦黑剥落,门板因高温而严重变形。埋在墙壁内的管线从裂隙中外露,犹如内脏暴露出体外,显得格外丑陋。装饰会场的美丽花束也全成了灰色木乃伊般的残骸,加深了现场惨不忍睹的景象。
照理说,展出的作品也该遭受同样的命运,然而墙上的画竟然全数消失无踪。
原来是高槻秒和泰山教授在火势蔓延之前,全速抢救的结果。
据说教授抵达现场时,秒正奋不顾身地将画从墙上拆下,堆在会场门口。当时火焰已经开始吞噬天花板,秒却坚持搬出所有作品,否则不肯离开现场,就连教授抵达时,他也没发现有人来了。教授将秒堆在门口的一幅幅画丢向逃生梯,让作品一一滑出屋外。
这两人现在一动也不动地蹲坐在角落。
烟熏得他们全身乌黑,身上处处都是烧伤的痕迹。
适才教授用他那鲜少运动的庞大身躯,一口气跑上顶楼,如今憔悴疲累的模样简直悲惨到极点。他手抚着心口,像一只中暑的青蛙,四脚朝天,无力动弹。秒也没好多少。他脸色苍白,双眼无神,不听使唤的双手不时颤抖起来。仔细瞧,他的脸颊和双手上出现好几个水泡,连头发也烧焦了,让人不禁移开眼神,无法正视。
前一刻,消防队和警察正轮流侦讯他们两人,如今却无人关照,大家都把焦点转移到事务性的后续处理与机械性的起因调查上。
看到缩在另一角的我,教授慢慢环顾四周,摇摇晃晃起身后缓缓走向我。
“教授你还好吗?太乱来了吧!这样一口气跑上七层楼,还从那堆人群中冲到这里?”
我低声指责他。
教授的脸黑亮得像一颗茄子,烟熏的威力实在惊人。教授不发一语,看来他早已用尽浑身的力气了,缓慢的动作宛如一格格定格的影片。呼地叹了一口气,教授不知从哪儿掏出香烟,但已经完全湿透了。他似乎连失望的力气也用尽了,只能无力地握扁烟盒。
“幸好画都没事。”
“生命比作品重要吧!你们两个差点烧成木炭了。高槻家原本就打算销毁这些画,或许烧了它们也好。”
“不不,好不容易勾起万由子对这件事的兴趣,情况渐入佳境呢。如果失去最重要的画,就无法期待后续发展了。”
这并不完全是玩笑话,教授他就是这种个性。
“还在说这种话。”
我苦笑。
笑的那一瞬间,我才发现自己的脸早已因紧张而僵硬多时。
这时我终于放松了紧绷的身体。
“……据说有人纵火。”
教授忽然开口。
“纵火?”
我怀疑自己的听力。
“这里是间办公大楼,不可能有人开火做饭,而且警方在现场残余物中发现了具备定时器的简易点火装置。这可能是早在昨晚大楼关门前就设下的装置。警方猜测,歹徒应该是在平日少有人经过的死角堆积易燃物,在上头摆上点火装置。因为火灾发现得早,及早控制住火势,这才找到了定时器。如果火势更猛,点火装置恐怕已经烧个精光,无法寻获丝毫线索了。”
看来教授并没有因为接连的侦讯导致无神,反倒问出不少火灾事件的细微情报。
“歹徒将起火时间设定在开场前三十分钟。还好秒今天来得早,在火势还没大到无法搬出画作前,便发现不对劲。”
“这时机点也太凑巧了吧。”
“我猜,歹徒应该只想烧掉这一层楼。如果打算烧毁整栋楼,应该将起火时间定在无人出入、最不会被发现的时刻。歹徒将装置设定在大家上班的前一刻启动,表示他希望有人发现这场火灾。”
“为什么?”
我疑惑地问道。教授眯起双眼。
“因为歹徒只想烧掉这个会场,说得更明白一些,也就是只想烧毁这些画。”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我忍不住环顾四周。
仿佛有人知道我今天早上做了什么梦。
在火灾发生之前,我还没把这整个情况当做一回事,以为万一出了什么状况,我还能够欺骗自己,告诉自己我只是发烧做了一场噩梦罢了。这原本起因于我个人的幻觉,然而在这一刻,事情的发展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入侵到真实世界,而且发展的速度比我预期中更加快速。
我和教授同时在无意间瞄了远处的高槻秒一眼。
“……看吧,事情越闹越大了。看来这些画是潘多拉的盒子,也难怪他父亲多年来一直不愿公开,还打算偷偷销毁它们。这其中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