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再次降下大雨。
我从旅店的食堂,眺望窗外落在阳台上的大雨。天空阴沉,下方的森林更是幽暗。没有风,雨珠剧烈地垂直坠下。流淌在落地窗的水滴,似要打乱我的心情般,画着歪斜的线。
聚在食堂里的人,各朝不同方向坐着。自警队队员神目、旅店老板朝木、他的儿子悠里,还有我和桐井老师。尤其是在森林湖边目击残酷杀人景象的神目和朝木老板,每个动作都如铅般重,连话也懒得说。他们都累了。想必从别人的眼中看来,我也是一样。
「也就是说,凶手在湖上的小船杀害黑江队长,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了,是吗?」
桐井老师没有对象地问着。神目把脸转向他,瞪着眼点点头。
「我看得很清楚。那家伙拿着斧头朝着船底直砍。」
「灯光灭了。」神目不管说话脉络,接着补充道,「然后我们去追船。船在我们面前出现时,『侦探』已经消失了。」
「真的是『侦探』吗?」
「不是他还有谁!」
神目激动地咆哮。
「镇定点!」桐井老师举起单手安抚神目。「在船上进行杀人的『侦探』——暂时先把凶手叫作『侦探』——发现你们来了,所以把灯灭了。然后,他留下凶器和尸体……不知何故只带走头部消失在某处。是这么回事吗?」
「如果只陈述事实的话,就是如此。」
「那么,『侦探』消失到何处去呢?」桐井老师咳了几次。「按一般的想法,他应该是游泳上岸了……」
「当然,我们确认过了。我们在湖畔巡了一周,调查是否有从湖里上岸的痕迹。」
「结果呢?」
「到处都没有这类的痕迹。」
「湖的周围都可以调查得到吗?」
「湖是新月形的。」这次是我来补充,「往内凹入的一侧岸边,几乎就是拔地而起的山崖,别说是人想从那里上岸,就算想站在崖上都有困难。向外凸出那侧的岸边,是一片碎石和沙的湖岸。也就是说,人可以上岸的地方,只有整个湖周围的一半。」
「原来如此,所以,痕迹的搜查并不是那么费事。」
「是的,我们刚好在湖岸中央附近,目击到船和『侦探』的犯行。载着尸体的船,缓缓地流向新月上端的岸边。从最初目击到船的时候,到发现尸体之间,自警队所有人已把湖团团围住。因此,湖可以说处在『众人环视』的巨型『密室』中。」
「那是什么?『众人环视』?『密室』?」
神目一脸疑惑地问。
「啊,没事……」
太粗心了,我不应该随便使用「推理」中的用语。
「总之,你们的意思是说『侦探』应该无路可逃才对。」
「是的,就是如此,我们直到刚才还在湖的周边调查、监视。但都没有发现『侦探』的踪影。」
「湖里也调查了?」
「嗄?」
「『侦探』从船上消失是事实,而他没有上岸,恐怕也是事实。若是如此,『侦探』会不会还在湖里?也可以想成他换到别的船上去。又或是很有耐力地在水里等你们离去。」
桐井老师一针见血地指出其他可能性。
「湖里我们也确实查过了。」神目说。「各个角落都没有可疑的身影。天亮之后,有段时间雨停雾散,所以我们应该没有遗漏。湖上什么都没有。」
就算我们假设「侦探」准备了一套潜水用具,他也无处可逃。现在也有几位自警队员在监视湖面,不过并没有传来「侦探」浮起来的讯息。他们说,湖底并没有和其他河流或池塘相连,不可能从水中逃走。
山崖那头架着绳梯,因此他们推测会不会从那里逃走。然而这似乎也是不可能。人要跨越山崖难度太高,连架绳梯都是难上加难的事。不过,自警队还是尽可能搜索山崖周边,猜想也许会发现什么证据……
「『侦探』消失了。」
神目断言说。对他而言,这句话肯定意味着真正的「消失」。他们的心里并不想追求合理的解决与真实。
「嗯,的确消失了。」朝木老板也赞同地说。
「『侦探』果然不是人。他是统治这个镇……这个世界的伟大存在。与鬼和妖怪都不一样,是比他们更完美的『造物』。否则,他到底用了什么法子从湖上消失呢?怎么想都不可能。」
神目激动地说。
「挥着斧头,搜集人类头颅的『造物』……」
桐井老师两臂交叉陷入沉思。
悠里在一旁似想说话,但什么也没说。
「『侦探』的举止,我们无权置喙。那是一种奇妙、复杂而不可思议的事……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黑江队长的死,你就这么算了吗?」
「老师,死去的人不会回来了,对吗?」
神目直率地说。他的表情有如凝结般一动也不动。这是此镇的人特有的表情,彷佛行尸走肉般、缺乏人性的神态。我直到现在才了解,神目也是这个镇的人。他们虽然受到名为「侦探」的「造物」威胁,却还是逃避死亡的现实,而且还周而复始地过着无处可逃的封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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