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的话情报就没有了。所以就算你用枪威胁我也没有任何意义。”
“是啊,是这样。所以你才能像这样,居高临下地说这些话。”年轻的警察眼中,像是被附身一般残留着暴走的色彩。“以为只有自己站在安全地带。这一点让我不爽。比较起来我呢?我毫无疑问会死。不论你是说出来还是不说。那样的话,我现在就对你开枪,至少可以带着爽快的心情去死。怎么样,这样你还能居高临下说这些话吗?”
我沉默地俯视着男人。俯视着那份拼命,那渴望活下去的人的尖叫与恳求。他真的会向我开枪的吧。绝对不会错。就和只要等待黎明必然会到来一样,是绝对的确凿的事实。
“那么,说吧。”
“我知道了。”我听见自己这么说。“如果你有这样的觉悟,那我也只能说了。虽然觉得你就算知道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持有那画的主人,那个富豪在七年前就被我杀掉了。这是我最后一件工作。”
随后,我断断续续地开始说出真相。
我杀掉那个富豪,仅仅只因为是任务而已。无论是杀掉他的理由,还是对方是怎样的人我全都不知道。只是对着他的脑袋扣下了扳机。只是这样而已。
委托人的目标似乎是那个“画”。我是过了很久之后才知道了这件事。我的任务只是杀掉富豪。转移东西或是事后收拾,都是我所不认识的别的专业人士的工作。他们完成了他们的工作。
我也完成了我的工作。随后在结束任务回去前,拿着不经意间看见的,放在富豪家桌上的小说离开了富豪家。
无论何时,最初的契机都是一些细小的事。
以那本小说为契机,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就结局而言我放弃了杀人。自那以后,我没有杀过一个人。
过了两年左右,某一天我突然想起来,想要把那本小说还回去。也不是有什么不得了的理由。不是出于道德心,也不是出于罪恶感。单纯只是这么做了之后,我或许就能直面那本小说了,只是这么想到了而已。我手边也已经有了一本自己买的小说了。
曾经归富豪所有的宅邸里,他的儿子一个人住着。十七岁。根据事后听说,他不是对方真的儿子,而是在黑社会的抗争中失去了双亲的孩子,被富豪接收了。是孤儿。
那时我究竟是怎么了呢。竟然想要和那个儿子见上一面。明明只要悄悄潜入房子里,把小说放在那里就回去,明明这样做就好了,对我而言易如反掌的事。然而,总之我站在了那个儿子面前,自报姓名。说我是杀害了你父亲的凶手。
那个儿子究竟有多愤怒发狂,甚至都不需要描写吧。他的愤怒是非常正当的。毕竟被黑社会两次杀害了家人。他向我揍过来,将手边有的东西都丢了过来,竭尽全力地对我破口大骂。虽然对方的攻击全都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但只有咒骂无法回避。
等他筋疲力尽地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对杀死对方父亲的事情作了说明。随后,他要求得到相应的代价。作为父亲性命的代价,以及私自拿走小说的租借费。
他说,把那幅画拿回来。
我没有必须接下这个要求的理由。首先,我不知道画现在到底在哪里。它一定和这次相似,在遥远大海的对面被别的富豪买走了吧。姑且我也不是想不到要怎么调查,但那需要花费很久也很麻烦,并且意味着是毫无利益的劳动。
如果没有那本小说的话,我想自己应该是不会接受的吧。
就结论而言,我的预想猜中了。这件事花费了很久也很麻烦,并且是毫无利益可言的劳动。再补充一句,那也是非常危险的劳动。必须要潜入近一百五十人的武装士兵保护的民间军事公司(PMC),在枪林弹雨中,不杀死任何人而将画搬运出来。如果有人让我再来一次我绝对不干。在我人生中的大部分麻烦事,都是我自己招揽过来的。
站在我拿回来的画跟前,富豪的儿子只是沉默地看着那幅画。差不多过了三十分钟,他嘀嘀咕咕地说起话来。他想要拿回画的原因。说这幅画是『赌注的对象』。
他的父亲,希望儿子能够成为超越自己的商人。并且约定,如果他能在十八岁之前赚到一千万,富豪就把这幅画转让给他。
真是愚蠢的父亲,他这么说道。原本就是靠违法的手段得到的,沾满污秽的画。他是觉得儿子会为了得到这种东西,就拼命努力吗。
然而他还是努力了。他已经靠自己的力量,赚到了一千万的将近八成。
他是这么说的。说自己不是想要画才努力的。
离约定的十八岁,还有一年。
在此之前能不能把画预存在你这里呢,那个青年拜托我道。
这幅画有个奥秘。它使用紫外线照射能够显影的特殊涂料,在占据画靠边四分之一程度的篇幅上,这么写着。
『你是我的骄傲』。
看了这个的话,世界中的美术爱好家们会因为过于愤怒而晕倒的吧。写了这种涂鸦,五亿的价值也随之飞走了。真是死了之后还净会添乱的男人。然而,恐怕正因为这是添麻烦的举动富豪才这么做的吧。就算画的价值归零也无所谓,因为你值得我这么做,他是想这么说吧。又或者正因如此,他才特地去买了违法的画。当然,真正的原因事到如今已经无法知晓了。
因为那位父亲,已经被我杀掉了。
就如他拜托我的那样,画在我这里保管着。放进了保管箱,存放在避光通风的地方。
就在我家的地板下,在放有床的那块地方下面。
那已经是没有美术价值的画了。珍惜保管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然而对那个青年而言是有价值的。对那个被杀害了父亲的儿子而言。那幅画既是父亲的遗物,也是父亲的遗言,某种意义上已经如同他父亲本身。
现在我也保护着那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