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向那边。对接下来的事有一些预感。
走进走廊的深处,擦亮火柴(match)驱赶黑暗。在盯着地板之前,我就知道了那里有什么。
像要溺死在血泊之中,一个男人趴在那里。双手无力地张开,像是睡在云朵上一样舒适地沉没在血池中。他的里面,还有一个人。这个人的身体折叠成“く”的形状,双手抱在胸前倒下。从更深处的黑暗中,也传来了更多的血腥味。
某种直觉出现在脑海。
存在于这地下隐蔽所的人类,该不会全都被打倒了吧?
我走到眼前的一个人近旁,试探了他的脉搏。虽然从出血量上来看难以想象,但他没有死。还有微弱的气息。我观察着他的身体。全身几十个地方的肉都被锐利的刀刃切开。然而,却是垂直于血管切下的。种切法可以让出血速度更快降低。而且对方还避开了动脉,慎重地挑选过出血部位。这让人觉得像是出自一流画家的绘画作品一般。尽量不令其丧命,周到地计算着让人感受到痛苦。他不是活了下来,而是“被”活了下来。这是一流的工作。是拥有和我不同种的技术,存活于阴暗世界的手艺人。
他们当然也做好了应对暴力和袭击的准备。然而对方竟然能够如此轻易地打乱这些准备,并且控制好不让他们死去而加以拷问,做出这种事的到底是什么人。而这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刚刚的警察被威胁说“不把画的所在地吐出来就杀掉所有人”。也就是说威胁他的拷问者的目的,是我所知道的有关“画”的情报。那样的话这个人,就是和我敌对之人。
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只穿一条短裤在极寒山岭上迷路的人。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
也不知道应该逃回去的路在哪里。在白色黑暗的对面,不知其真面目的怪物正伺机等着将我撕得粉碎。
我急忙退了回去。向意识尚存的警察询问从这里逃出去的路。这样一来,以我为目标的拷问者或许就会离开这里,放过这些濒死的人。
然而,在我还没能回到警察所在的位置,整个隧道开始摇晃起来。
冲击、爆炸声。我无法站直身体,用手撑住了墙壁。视野内的混凝土材料发出轰鸣,碎片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开始…了。”这样的声音传来。是最初遇到的年轻警察。我朝那边跑去。
警察浑身颤抖。那样的眼神,就仿佛确信这个世界的终末来临了一般。我扶起他的身体。他像是因高烧而神志不清的病人一般,双眼失焦地快速说道: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我们全都会被杀光。他驱使着恐怖。驱使着想象力。没有人能赢过自己的想象力。他包围了出口,想把我们所有人都烧死。”
“喂,振作一点。他是谁?这之后会发生什么?”
警察看向我。眼中是连我都几乎要被感染的,自深处向这边膨胀而来的青白色的恐怖之光。
“那家伙是港口黑手党。” 港口黑手党。
我还不至于不谙世事到听不懂这句话。
他们就像是这条街道黑暗场所里吹拂的夜风一般。会追到黑暗中的任何角落,用那獠牙撕碎喉管。是活着的人绝对无法抵抗的死之使徒们。他们来了这里。
又是爆炸的声音。大厅仿佛痉挛着的巨大生物的内脏一般颤动着,墙壁上蔓延开细小的龟裂。看起来残留的时间比想象中还要少。
“也就是说是这么一回事吗。”我转向警察说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包围,大家都会被港口黑手党杀掉。但如果我把画的所在地说出来,所有人就都能得救。”
“我、想应该是。”警察脸色苍白地说道。“那家伙并不想夺取谁的性命。对那家伙而言,我们的命就像路边的杂草一样没有价值——拜托了,救救我。我已经脱离组织了,就算靠犯罪能赚再多的钱,我也不想再呆在有那种怪物存在的世界里了。所以救救我吧,我还不想死。” 我望向年轻的警察。这青年是自心底感到畏惧。恐怖将他的人格遮盖,让一个成熟的人,转变为一个只是颤抖着的生命体。
在他瞳孔中光的深处,我看到了那个男人。驱使恐怖的人。港口黑手党的恶魔。以恐怖为丝操纵年轻警察,向我说着话。
把画交出来。
“我拒绝。”我这样说道。“首先,用暴力让其他人顺从,我很不爽那种家伙的做法。其次,这画不是我的东西。是别人的东西。不是我可以随便拿来用作换取性命赎金的替代品。再者,那画已经没有那么多价值了。别说是五亿,就连五万都没有了吧。就算我把画交出去,我也不觉得那群家伙会放过我们。”
“但是!不把画交出去的话马上就会被杀光——”
“此外,”我打断了警察的话,“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会被杀掉。毕竟只有我才知道画的所在地。港口黑手党或许是会包围这里,将里面的所有人都杀掉。但唯独一定要让我活着。因为情报只存在于我的脑中。然而,如果现在告诉你画的所在地,知道秘密的人就不止仅限于我了,我性命的价值会锐减。这样一来,黑手党是否要让我活着就仅凭运气了。”
“什……你在说什么啊!”男人的声音近乎于尖叫。“那样的话,我呢?我们要怎么办!”
“你们是罪犯。”我用没有抑扬的声音说。“就算被更凶恶的犯罪组织整个吞并,那也是自然规律。”
“你这混蛋……!”
警察倒在地上,迅速掏出藏好的手枪。随后指向我。
我退后了一步,观察着对方的枪。是黑色的九毫米口径自动手枪。枪口直直地朝向着我举着。由于是自动手枪,所以不需要扳倒击锤。就算是两手都受伤,也可以毫无问题地射出一枪的吧。
“没听见我说的话吗。”我举起双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