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太宰、中也、十五岁 Phase.01

  男人很困扰。

  总之是很困扰。

  对照着文件,抽着烟,从椅子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盯着贴在墙上的数字群,用手指揉揉眉间,又再次坐下,发出濒死的牛一般“唔——”的呻吟,又再度瞪着手中的文件。

  他的眼前不断浮现消失无意义的几何图形。

  “这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啊……”

  随意地梳到脑后的黑发,穿旧的白衣,前端有些磨损的凉鞋,挂在脖子上的听诊器,下眼皮处的黑眼圈。

  这个男人,不论怎么看都是医生。

  再加上,这里是杂乱的郊区诊所。听诊器,医疗病历卡,书柜里的专业书籍。桌子前面的墙壁上,装着为了能挂着观察X光片的观片灯。

  看起来完全是医疗用的房间,看起来完全是医生的男人。

  然而他不是医生,这里也不是医院。

  而是世界上离医院最为相去甚远的地方。

  “交纳走私枪的期限已经过去两周了。再这样下去,部下们就要沦落到用菜刀和敌人战斗的地步了啊。不光这样,惊动市警的案件这个月已经有三起了。没法完全控制住基层的成员呐。” 男人看着成堆的文件说道。

  男人的名字是森鸥外。

  是统领强大的非法组织·港口黑手党的首领——并且,是一年前刚登上首领席位的新人领导。

  “保护事业的契约解除。与其他组织的抗争激化。势力范围缩小。真伤脑筋呢……。成为首领一年以来,问题都堆成山了。没想到站在组织的顶点会那么辛苦……该不会是我不合适做首领吧?你怎么想,太宰君?你在听我说话吗?”

  “有没在听。” “有还是没?” 回答森鸥外疑问的,是一旁坐在医疗用椅上的少年。

  一头黑色的蓬发,额头上绑着白色绷带,披着过大黑色外衣的瘦小少年。

  太宰治——年龄,十五岁。 “因为森先生的话总是很无聊嘛!”太宰把玩着医疗用药的瓶子说道,“这段时间像念经一样。没有钱,没有情报,没有部下的信任。明明一开始就知道了。”

  “虽是这么说……”困扰地抓了抓头,森突然说道,“话说回来太宰君。为什么你要把应该在药品库的高血压药和低血压药混在一起呢?”

  “诶?因为觉得混在一起吃会有什么超厉害的事发生然后就能轻松死掉了。”

  “不会死的!”森一把夺过药瓶,“真是,你是怎么把药品库的锁打开的?”

  “不要不要,我想死嘛!”太宰吧嗒吧嗒地甩着双手,“太无聊了想要死掉!想要尽可能轻松愉快地死掉!森先生快想点办法!”

  “你要是老老实实地做个乖孩子,我就教你配制药品的方法。”

  “骗人!这么说着然后随便压榨我,一年前都让我留下了那么辛苦的回忆了,结果不也没有教我嘛!再这样我就背叛你跑到敌方组织去!”

  “不要随便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听话一点。背叛的话就没法轻松地死掉了哦。”森只能苦笑。

  “啊啊……真没劲呐。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无聊呢。” 坐在椅子上的太宰伸长细腿不停晃动。

  太宰不是森的部下,就连黑手党也不是。自然也不是私生子,也不是捡来的孤儿,也不是医疗助手。并不存在能够正确描述太宰与森关系的词语。若是硬要找出一个贴近事实的词汇的话——是命运共同体…..。

  “说到底呢,太宰君。”森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从先代那里继承首领之位时唯一在场的人。也就是遗言的公证人哦。你这么简单地死掉我会很困扰的。”

  两人是一年前变成命运共同体的。作为首领专属侍医的森,伙同不过是被抬进来的自杀未遂患者的太宰,实行了某个秘密作战。

  暗杀港口黑手党先代首领。

  而后伪造遗言….。 “落空了呢。” 太宰用异常的澄澈声音说道。

  “你指什么?”

  “明明自杀未遂患者是很不错的共犯人选。但都一年了,我还是像这样活着,拜此所赐不安的种子也还没有消除。” 一瞬间,森感觉自己的内脏像被塞入了彻骨的寒冰。

  “……你在说些什么啊?”

  “明明是知道的。不安的种子是指,不知道暗杀的事是否流到外部去了的不安啊。” 太宰的表情依旧让人读不懂其内涵,平静得有如冰点以下的湖面。

  “你说落空了,那是什么意思啊?”森像是苦恼般地皱起眉,“没有什么落空的。你与我不是出色地完成了作战吗。在一年前。虽然因为太辛苦了,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呢。”

  “作战还没有完成。”太宰眼神冰冷地说道,“所谓作战,是要将暗杀和伪造遗言相关的人的口都封住了…..,才能算是完成了。对吧?”

  森体内的感情剧烈波动起来。

  “……你……” 少年的视线,安静地贯穿了森。仿佛透视人体内部的医疗器械一般。

  “这点而言,选我做共犯是合适的。因为谁都不会怀疑。就算在你凭借我的证言成为首领之后——我动机不明地自杀成功了………..。” 医生与少年,许久,无言地交换着视线。房间里充满了似是死神与狱卒相互瞪视而出现的瘴气。

  森的脑海中,不知出现过多少次的话语如警报般回响着。

  计算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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