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透顶。简直莫名其妙。」
看着乱步一脸打从心底厌烦的表情,福泽有种异样感。莫名其妙——这少年会有如此想法真是不可思议。
没那回事,这世界还是有美好的事物。正想这么说时,福泽将话吞了回去。他没有资格说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福泽,你要背叛我们吗?
——我们渴求国家安宁的这个誓言是虚妄吗,福泽?是一时的敷衍之词吗?
现在未佩戴的刀,其重担压迫腰间。从那天起,福泽抛开了刀剑。他无意以正义作为借口,不过——
回过神来后,才发现乱步正凝视着福泽的脸。少年透明深邃的眼眸,投射出能够看穿脑髓内部的视线。感觉像是塞入深处的记忆都被看透,福泽将视线移开,说出正好想起的话。
「刚才你提到面试……少年,你没上学吗?」
「所以啦,看就知道了吧?」乱步嫌烦地说。「半年前,我被可以半工半读,提供宿舍的警察学校给踢了出来。」
「被踢出来?」
「规定太烦人了。超过规定时间后就不行离开宿舍,购买外食得有节制。服装怎样,规律又怎样的。再加上上课内容无聊死了,人际关系也很麻烦。我和舍监争辩,把他过去的情史全掀开,结果就被踢出来了。」
那是当然会被踢出来。
「后来我辗转去了许多地方。在军营里做包吃包住的工作时,我到处宣扬营长的侵占行为而被逐出。在建筑工地当跑腿小弟时,嫌上下关系麻烦而逃走。在做邮件递送工作时,我会挑出根本不用看内容的信件丢弃,结果就被开除了。把垃圾邮件送过去谁会高兴啊,你说对吧?」
乱步理直气壮地说道。
福泽在内心呻吟。他实在不认为军营的包吃包住工作,建筑工地以及邮件递送是这少年做得来的工作。
——我真搞不懂城市里的规矩——
城市。他为何会离开故乡呢?
「少年,你故乡的双亲呢?」
「死了。」乱步眼中掠过一丝悲哀的神色。「死于意外。因为我也没有兄弟或是亲戚,所以就到横滨来了。父亲对我说过,要是出了什么事,就去投靠熟人担任校长的横滨警察学校。因为父亲在警官之间,也算是有点名气的人。没想到我还是立刻被警察学校给踢了出来。」
「令尊的名字是?」
乱步回答了名字。
听到那个名字之后,福泽稍稍受到冲击。福泽也听过那个名字。在与警方相关的业界中无人不知,是传说的刑警。
无头军官事件、月光怪盗事件、牛头事件,引领震撼国内的数起难解事件走上破解之路,传说的知名刑警。靠着惊人的观察能力和推理能力准确说中真相,被人称为「千里眼」,集尊敬和赞赏于一身。
福泽曾听过他退休,移居乡下的传闻——但他已经过世了吗?
「可是啊,我不认为他有世人说的那么厉害。他在解谜和推理方面都赢不了母亲,在家里总是被打败。」
乱步也说了母亲的名字,不过福泽没有印象。根据乱步的说法,她既非警察也非侦探,更非犯罪研究者,只是个没有头衔的家庭主妇。而她却具备了甚至能够打败那名「千里眼」的头脑吗?到底是位多么杰出的女性?
「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乱步把剩下麻糬没吃的碗推到一旁。「我完全不懂大人在想些什么。不过话说回来,我既无家可归,面试也泡汤了,而且还无处可去。」
又来了。
福泽又产生了异样感。「我完全不懂大人在想些什么」——当眼前的少年说出这句话,他便产生一股模糊不清的认知差异。
在天才的双亲身边长大,不谙世事的独生子。
这少年与常人不同,头脑的运作不同。福泽也只能笼统地用这个方式来表现,然而实情远远超出许多。一般或许会将它称为推理能力……若真是如此,即便常人无法理解少年,也不可能会有少年口中无法理解常人的这种状况。
其中具有某种决定性的认知差异。他想起了少年的话。
——这点小事,看就知道了吧?
——要我一五一十说出大家都知道的事,然后打分数吗?
会不会这少年并未察觉到自己的特殊?
若真是如此,便可稍稍理解他奇妙的言行举止。当时乱步在进入社长室后,立刻识破秘书就是真凶。明明知道却没有立刻举报,是因为他认定大人们当然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会不提事件,净说些自己的事,反复进行着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或许那是因为,他一直生活在只有双亲的封闭世界里。
不过,就算这项假设正确,他该如何向少年说明这点?
你是特别的,你看得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那是为何?究竟是从哪里开始,到哪里为止?要怎么证明?
「怎么了?」乱步凝视福泽的脸。
福泽默默摇头。
说明之后,接下来会变得如何?
终究是外人。
他和少年终究是仅限此刻的关系。只不过在杀人现场偶然交错,接着又将分别走上自己的人生。他没有资格干预少年的思想,更别说是说教。
福泽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