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心情会反应天气,不过天气却丝毫不理会人类的心情。那天,晴朗的阳光洒落横滨,是温暖的一天。
我表情苦闷地走在横滨街头。因为双手环抱东西,我的表情看来肯定比平常更加苦闷。我并非心情恶劣,单纯是平衡感的问题。当时我的双手抱满着许多零食玩具。需要若干的修练,才能用笑嘻嘻的表情来搬运。
这些东西是给孩子们的慰劳品,是给无疑对避难生活感到烦闷的孩子们的贡品。孩子们在太宰准备的避难处肯定感到无聊,我对这种程度的赂贿是否就能令他们重拾笑容感到不安。大人的充分对孩子们来说,向来是不够充分。
踩着单车的年轻人吹着口哨远去。幼儿追着只有他们看得见的重要事物,跑在母亲前头。犯罪组织的火拼什么的,感觉像是发生在地球另一头的事。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拟态的事,那些为了死去而活的孤独士兵。
纪德说:「我会让你了解我。」那是将我卷入战斗当中的咒语,不过同时也是沉痛的稚子呼喊。能够理解他的人物,只有部下或是敌人。而他希望我成为后者。
我不知道和拟态相互残杀是不是正确的事。再这样下去,到黑帮或拟态其中一方消灭为止,火拼将会持续不断。难道某种形式的和平是不可能的事吗?了解他们,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划上界线是不可能的事吗?
此外,还有孩子们的事。等到孩子们独立,不再需要援助后,我打算脱离黑帮。我不知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可是有一天,那样的日子应该会来到才对。孩子们长大成人,成为公司职员、成为技师,或是球类选手。最长年的孩子的梦想,听说是和我一样成为黑帮分子,这点令我感到头痛,不过总会有办法说服他的。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终于能够丢开枪,坐在看得见大海的窗边桌前,开始写小说吧。
我来到公司前,暂时停下脚步。太宰为孩子们准备的,是由黑帮撑腰的进口报关公司。它是位在海边的两层楼建筑,接受海风的洗礼,处处可见生锈的痕迹。建筑物的一旁有宽广的共用停车场,一辆黄绿色巴士状似无聊地停在那里。
据说太宰把这里整个借了下来,员工被赶到其他办公室去。他是个做事极端的男人。不过那也是因为太宰判断,孩子们很有可能受到攻击。
我抱着东西,走上公司的楼梯。同时在脑中再次确认,哪样玩具要给哪个孩子的名单。
我走过走廊,打开据说是孩子们所在的会议室门口。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
桌子被翻倒,墙壁开洞,地板上有拖行重物的痕迹。散落在地板上的蜡笔被大型的鞋印踩扁。此时我听到沉重的东西掉在地板上的声音,接着才发现那是我抱在手上的物品掉落脚边的声音。
我几乎是下意识跑了起来。冲出会议室,以险些滚下楼梯的气势跑下楼,来到建筑物外。
停在停车场的那辆黄绿色小型巴士,此时正好开走。
我看着巴士后方的车窗。
透过窗帘的缝隙,可以见到有人伸出手来。小手敲打后方玻璃,其后的脸孔也看见了,是遭到殴打、眼睛肿起的男孩脸庞。
男孩发现我,瞪大了眼睛。那是年纪最大,说他的梦想是成为黑帮的男孩。他一察觉到我的视线,便以毫不犹豫的动作用力将窗帘拉开。在他的背后可以看到所有的孩子们。是为了让我看到这一幕,少年才会先将窗帘拉开。
巴士内的拟态士兵随即察觉,按住男孩的肩膀,用力将他往后拉。窗廉被粗暴地重新拉上,男孩的身影消失。
我用膝盖快要撞到下巴的气势,朝巴士奔去。巴士察觉到我后加速,冲向马路。
我单手按住分隔停车场和道路的护栏一跃而过,跑在巴士旁边。巴士渐渐加速。我反射性将手伸向外套下方,不过今天没带手枪。我这个黑帮分子也太离谱了。
在灯号即将转为红灯的路口,巴士几乎速度不减地转向左侧。周围的车子按起了喇叭。
我已经看到巴士前往的地点。穿越陆桥底下之后有个大转弯,再往前就会接上高速公路。只要被逃到那里,就再也没有追上的希望。得在那之前解决才行。
我一次跨三阶,跑上位在附近的天桥楼梯。接着跑到天桥中央,跳向位在旁边的陆桥。
陆桥上装着防护铁网。我单手抓住铁网以防坠落。接着爬上铁网,站在陆桥上。
我在陆桥上奔跑移动,脚下正好是道路交会的地点。载着孩子们的小型巴士现在正要通过我的脚下。
我看准时机往下跳。
外套下摆迎风膨胀,发出啪哒啪哒的声音。
我落在行驶于巴士前方的红色迷你厢型车车顶。膝盖和手触车顶以减缓冲击。我可以听见车上的某人发出惨叫声。
我一转身,就看到巴士和司机。开车的是灰色的拟态士兵。他用充血的眼睛紧盯着我。
对方是军人,至少有两人以上,而且也带着枪。另一边的我则是手无寸铁,也没有支援人手。不过既然这双眼睛已经捕捉到对方的身影,那么总是会有办法的。
巴士的车体加速,朝我逼近。巴士司机似乎决定把我和厢型车一起辗碎,这样的状况令人心生畏惧,想要逃走。假使不久前我没看到孩子被殴打的脸,那么我便会这么做。
我在心中轻声道歉后,脚跟用力踢向脚下的迷你厢型车的后照镜。在发出金属的断裂声后,后照镜无力地垂下。我伸手将它扯开。
同一时间,巴士追撞红色迷你厢型车。
我捉紧车体,撑过车体的急速旋转。接着将拿在手上的后照镜,朝驾驶巴士的拟态士兵扔去。
红色涂装的大型后照镜打破巴士的挡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