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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山形说着,垂下头去。
「你只是忠实地,同时诚心诚意地服侍着主人。你没有任何过错。」
「不,可是……」
「对你而言,伯爵就像你的亲生孩子一样。可是……遗憾的是,伯爵并未被这么教导。」
「被这么教导……?」
「伯爵……首先被彻底地教导了儒学。然后他学习德语、法语、数学及逻辑学。三个教师都是伯爵的祖父公笃卿的弟子。伯爵被彻底地植入儒学式的思考,长大成人。然后……」
京极以背凝视着伯爵。
「父与子在儒教上……是绝对无可取代的特别关系。在家族中,家长的权限是绝对的。然后……遗憾的是,你并不是家族。」
京极堂极为悲哀地说。
山形注视着不知何处,悄声答道,「是的。」
「呃,请问……」
楢木看不下去似地出声说:
「可是……中禅寺先生,呃……例如:《论语》不是也有写到人死的事吗?像是……孔子的爱徒颜渊过世的时候,孔子不是很悲伤吗?而且这里有这么多的书,我实在不认为数量这么庞大的藏书里,没有任何一本提到死亡。而且伯爵的父亲是博物学者吧?那在现在来说……不就是生物学吗?」
「书里当然提到很多。」中禅寺说,「颜渊死,子哭之恸——请把死替换为不存在来想。这其中有矛盾吗?」
颜渊不存在了。
孔子为此恸哭。
没有矛盾。
——没错,
哪里都没有提到死亡。
就像没有人会特地针对死亡说明,没有任何一本书会特别述说死亡。
「大部分的文章,即使把死替换为非存在,也完全可以成立。不仅如此,过世、不在了、驾崩——关于死亡,我们大量使用比喻,而这些词汇即使替换为不复存在,也不会变得不自然。生物学和博物学的书籍也是一样。没有任何一本书会针对动物的死亡,叙述死是怎样一回事。说起来,如果有人开门见山地问你死是怎么一回事,你会怎么回答?」
京极堂望向中泽。
「这……呃,死……死就是死,没有其他说法……了吧?」
我想……是没有的,
结果死就是死。
「没错……就像我刚才反覆说明的,对于死,我们没有任何可以确实说明的事。因为我们不知道死,顶多只能说出灵魂脱离肉体这种骗小孩的说词而已。伯爵非常贤明。他……非常明白这类言论只是一种方便、谎言。」
没错,这些说法……
是为了说明非存在、无法说明的不可知领域而想出来的权宜说词,伯爵非常清楚这一点。
然后……
细节完全吻合了。
「有人说死是心跳停止,有人说死是失去意识,有人说死是再也不会动——但是这些,每一个都不是正确的死。如果说明死是生命活动停止……那么首先就得探究何谓生命。」
「这个问题更难哪。」伊庭说道,拉过椅子坐下,「我就没办法回答。」
「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不管怎么样,就像关口所指出的,问题在于……尸体。」
京极堂的脸微微转向棺木。
「伯爵无法理解尸体这个东西。」
「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秋岛沉思着。
这并不难吧。存在的东西全都活着。死掉的东西不存在,所以尸体……也是活着的。
「死人、尸体、尸、遗体——我想最让伯爵烦恼的,应该是这些尽管冠有代表死的字眼,却记述得宛如存在的词汇。我想他应该把这些词汇解释为隐喻,或是一种修词、一种譬喻。」
「可是中禅寺先生……」
楢木发言。他看起来很拚命——拚命地努力否定。
「儒学的……还是儒教?我不太清楚,不过刚才的话里,应该也有提到仪式。呃……关于葬礼等仪式的做法,里面应该也会提到尸体,就算没有直接写尸体,像是棺木……」
「的确是有,伯爵当然也读了。可是……假设以朱子所写的《家礼》为例,这也完全不成问题。」
「不成问题?」
「是的。遗体……会被藏起来。首先用白布包覆,不久后纳入棺木,就这样放进墓里。现实的葬礼姑且不论,但是如果以文字来表现……遗体完全消失了。」
「完全消失……?」
「记连中不会写『装着死去的人曾经存在的肉体的棺木』。入棺以后,之后的叙述就只有棺木。关于内容物的记述消失了。」
人……
无论何时,总是会隐蔽死亡。
伊庭伸长短短的脖子,眺望书架上方。
「那个人……从这里的书籍得到一切的资讯,就活在……脑子里建立起来的世界吗?」
「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