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12章

br />   「葬礼是生者为了自己而举行的。」京极堂说,「可是大部分的人不这么想。这是当然的。葬礼之所以能够成立,就是出于为了死者而做的认定。举行葬礼,就是为了让人这么认定。所以没有人会去想为什么要这么做,毫不怀疑。只是因为规定如此,所以才去做。不对吗?」

  「的确,因为觉得理所当然,所以这么做罢了哪。」中泽答道。

  「能够觉得理所当然还好,这样才是供养。要是无法觉得理所当然,那就没有意义了。是极大的浪费。无论是和尚的说教还是神父的话,全都会变成闹剧一场。即使是闹剧也不在意、觉得或认定丧礼就是这么办的……这并不是坏事。可是一旦觉得没有意义,对那个人来说,那看起来就像是埋没于日常,停止思考。对吧,关口?」

  我没有回答。

  我真正不会应付的……其实是这个人。京极堂总是看透了我的一切。一直,一直都是这样的。我和这个朋友一路交往至今,我的心底总是被他看得一清二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可是……

  这也是我自己的意志吗?那么……

  我在伯爵身上看到了京极堂的影子。

  「楢木先生。」京极堂唤道,「你参加过葬礼吗?」

  「有的。」楢木坦率地应话。

  「那么秋岛先生,府上有佛坛吗?」

  「有。」秋岛答道。

  「野岛先生家怎么样?」京极堂接着问。野岛答道:

  「我住宿舍。老家也在空袭中烧掉了……不过只有牌位带出来了。」

  「牌位是吗?那么我请教你,牌位是什么?」

  「牌位是什么?……当然是写着戒名和忌日的……的什么呢?」

  结果野岛转向槽木问道。

  「答案很简单呀。」中禅寺说,「是一块木牌。」

  「木、木牌……?」

  「是木牌呀。只是上面写了字,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不管是上了漆还是贴了金箔,木牌就是木牌,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可是……唔,大部分的人都很珍惜牌位。不过,牌位说是迷信也算是迷信,说它没有意义,也没有意义。」

  「灵魂……不是会依附在上面吗?」

  楢木问道。

  「不。」咒师答道,「没有灵魂这种东西。」

  「不,就算实际上没有,呃,佛教什么的……」

  「在佛教里,死者会在六道轮回。成佛的话,就会解脱成佛。有什么东西会附在哪里?」

  「呃……可是……」

  「把牌位带进日本的是禅宗。但不管是佛坛还是牌位,以原本的意义来说,与佛教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将与佛教一点关联也没有的东西,毫不怀疑地当成佛具接受。」

  「是这样吗?」中泽叫出声来,「那不是佛教仪式吗?」

  「完全不是,牌位原本是儒教的东西。牌位这种东西……在佛家称为灵位,在儒家则称为神位。这原本叫做木主,是让魂依附的木牌。」

  所以说,把它当成木牌就行了——京极堂对伊庭说。

  「儒教把人分成两边来思考。一边是精神,这是魂。另一边是肉体,这是魄。魂魄俱在,人就能够成立。但是人一死,这两者就会分离。魂会升天,魄会腐朽,回归大地。魂魄的分离,就是儒教中说的死。换言之,只要魂自天上降下,与大地的魄合而为一,人就会再次复活——可以这样想。所谓木主,是魂自天上降下时,做为记号的东西。所以再怎么钻研佛教的教义都没用,怎么样都找不出牌位这玩意儿的。」

  听好了,伊庭先生——京极堂改变语调说:

  「将牌位放进佛坛,对着它诵经,从某些角度来看,其实是很滑稽的——虽然是从某些角度来看如此。当然,这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这样做也并没有错。」

  「不算错吗?」

  「虽然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但这样也绝对不能算错。只要有效,不管什么样的形式都算是正确。而且以结果来看,这是适合这个国家祭祀祖先的做法,可以说是自然形成的习惯,所以不能批判在佛坛前虔诚祈祷的人。虽然不能,不过由于上述的理由,不能说只有这样做,才算是祭祀死者的正式形式。」

  不管是要躺着还是大笑都可以的——中禅寺说。

  「夫人存在于你的记忆中。当记忆似乎快要变淡时,人会把它依附在某些东西上。依附的东西不管是牌位还是饭碗或帽盒……什么都无所谓。仪式的道具和顺序,会依人和场所而改变——非改变不可。」

  「这样啊……」

  伊庭怀念似地眯起眼睛,沉默下去。

  「没错……」

  京极堂转过身子。

  「我们对于死这种不可回避、不可知的现实,就是如此无知而且迟钝,完全不加思考。我们忌讳它、隐蔽它,毫无批判地接受敬而远之这种先人建立起来的作法。作法只有形式也能够成立。即使沦为形式化,只要不去怀疑,依然能够发挥效果。这就是……伯爵,你所批判的地方。」

  黑衣男子从怀中取出一本杂志。

  「这本杂志,《近代文艺别册》,上面刊载了伯爵所写的散文诗〈存在之事与存在之物〉。我以前就曾经拜读伯爵的诗,不过这次似乎能够拜会伯爵……所以我请人从自宅送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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