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道。
「哪里不要紧了?」
「没问题的。呃,就是说,那个……榎木津是以这种状态聆听对话,然后进行侦探工作的,呃……」
「以这种状态?」
「对不起。」我道歉。
我根本没有必要道歉,完全没有。可是就算是客人,戴着墨镜接见人家,接见中又大摇大摆地挺着身体睡在沙发上,身为这种大混帐的同伴,我的脑中除了谢罪以外,真是想不出其他话来了。
「哦?」
胤笃老人讶异地看着榎木津,然后打量着我。我的冷汗直淌,我不喜欢被别人看。尽管不喜欢,却总是会陷入这种状况。
老人哼了一口气,一刹那转变成一副讪笑的表情。
「你……叫关口是吗?关口先生,你跟榎木津先生是什么关系?」
「呃……这……」
我很想回答「孽缘」。
不,根本就是孽缘。仔细想想,现在的我和他之间,一点关连也没有。
「我们是同窗。」我答道。我才刚回答,老人就反问,「帝大的?」我夸张地否定。
「是旧制高校的……我,呃……」
没有他那么优秀——我这么补充,补充之后,我厌倦万分地瞪了榎木津的膝头一眼。这哪里优秀了?
可是,那个时候的榎木津确实十分优秀。而悲哀的是,当时的我事实上既无能又愚钝。胤笃老人再一次哼了一声。
「嗳,听昂允说,你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社会上的信用哪。那,说是同窗,你也不是前华族罗?」
「我……是平民。呃……」
「好吧。」老人大声说道,深深刻画在额头上的皱纹伸展开来,相反地眉间挤出了一团皱纹,「我就姑且信任你吧。这个样子,对榎木津先生真的不失礼吗?」
「这……我想是不要紧的。」
虽然以其他意义来说,问题堆积如山。
但我觉得若论失礼,失礼的也是榎木津才对。
「喂,山形。」
老人吩咐杵在一旁的管家退下。
「你啊,去交代公滋暂时不用过来,叫奉赞会也等着。」
「遵命。」管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和女佣一起退出,瞬间老人的表情变得鄙俗。然后他垂下白色的眉毛,一脸不悦地观察榎木津。
「他……睡着了吗?」
「嗯……」
「华族都是这样的吗?大概吧。」老人自言自语地说。接着他伸长皮肤松弛的脖子,斜眼瞪了孔雀一眼。
「呃……」
「哦,我不是什么华族,我不是伯爵家的人。」
我并没有问这种事。
我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该如何应付这个场面,所以出声也不是为了发问,那只是没头没脑的一声。我满脑子只想让对话持续下去,好快点解脱。说起来,我光是自己的事就应付不来了,不可能对老人的境遇有任何兴趣。
可是胤笃老人却一副「你想听的话就告诉你好了」的态度,接了下去:
「我家是分家。爵位是颁给一个家庭的。很多人都弄错意思,华族指的是同一个户籍里的所有人。不管是父母还是兄弟,只要离开那个户籍,就不是华族了。」
「哦……」
「然后,爵位是赐给那个家庭的称号。只要有华族身分的家庭,那一家的男性户长便可以自称男爵或侯爵。」
「哦……」
我根本没办法打岔。
「公家诸候成为华族,是明治二年(一八六九)的事,而我在明治六年出生,是由良公房的第五子,所以那个时候我也是华族。但是家父的弟弟公胤没有孩子,而家父公房却有五个孩子,而且全都是男的,于是就在身为嫡男的公笃——他是我的长兄,也是昂允的祖父——就在他生下嫡子的时候,我被送出去当养子了。」
明治九年,当时我才三岁——老人说。
我无法想像老人三岁时的模样,那是过去的事了,但那究竟是几年以前的事了?我一时无法掌握过去的时间量。
「我是继室生的孩子,和家兄差了十九岁之多,和舍侄行房年纪还比较近。其实就在那八年之后,叙爵开始了。爵位就像我刚才说的,是由户长继承。家父死了就是家兄,家兄死了,他的儿子行房就是伯爵。行房天生注定就是要当上伯爵。」
当然他的儿子昂允也是——老人有些憎恨地说。当然这只是我的感觉,一切都是我的主观。
「但是我非但不是伯爵,连华族也不是。如果我一直是由良公房的第五子,由良公笃的么弟,勉强还能是伯爵家的一员……不过也只是伯爵的弟弟罢了。就是这样,家兄和舍侄还有舍侄的儿子昂允都是伯爵,但我只是他们的亲戚,只是个无爵无位的由良。」
「无爵无位的……」
「无、爵、无、位。」老人重复道,「嗳,这也没有什么好不甘心的。爵位这种东西又不能卖钱,也不能拿来当饭吃。现在根本没人稀罕了,但是在当时,可是每个人都抢着要哪。像我的养父公胤,成天都在抱怨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