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快点回去」以外,不应该还有其他的话才对。
「呃……」我发出一种分不清是回答还是叹息的声音。
好笑的是,事后回想起来,这个时候的反应最教我羞耻。我其他的一切举动虽然也十足丢脸,而且我这个人根本就是活生生的羞耻,却觉得这个时候的叹息最教人汗颜。
以这道叹息为契机,我被催促一声「请」,这才理解到自己身处的危机状况是不折不扣的现实。
得对榎木津想想办法才行……
现在回想,
我依然能够历历在目地回想起那一幕。
稀世的名侦探在打开的车门里面,以邋遇到了极点的姿势大睡特睡。他原本色素就淡,朝另一边歪去的脖子一带透出一条青色的静脉,看起来简直像死了一样。
管家、司机、众多女佣。
还有灵庙般的洋馆。
我的整个背后感觉到无比沉重的压力,就像被推挤似地往榎木津走去。我非常清楚不管是出声还是摇晃,榎木津都不可能心情愉悦地醒来,即使如此,我还是不得不叫醒他。
我无力地出声一唤,榎木津便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然后他拿起随手扔在座椅上的墨镜——那副眼镜好像是我去接他之前刚买的——以奇妙的动作把它安装在脸上。那种动作与其说是戴眼镜,感觉更像是安装上零件。
然后,
榎木津说了句:
「好困。」
这简直太瞧不起人了——我心想。
原本毫无关系的我进退维谷——虽然也觉得这点小事就能搞得我进退维谷,实在窝囊——当事人却散漫到了极点。他一点紧张感也没有。榎木津拖拖拉拉,就像爬出洞穴的鼹鼠般,从车子里探出身体,朝着屏息守望着来宾古怪行动的管家一行人叫了一句:
「你们也睡吧!」
没有人回话。不是没有回话,而是无法回话。是因为失去视力吗?或者只是在胡闹?榎木津下了车子以后,就一直仰头看着正上方,不管谁问什么,都只有「睡吧。」、「我要睡了。」两种回答。
连声招呼也没有。
这不叫荒唐,什么还能叫荒唐?他不是一般的没礼貌、蛮横,也不是不会看场合的鲁钝男子。
他是破坏性的。
要说明榎木津礼二郎这个人的荒唐程度,就是如此地难如登天。
后来是怎么进入房间的,我完全没有印象。我不记得了。羞耻、自卑与嫌恶,罪恶感、被害意识与逃避现实,这些东西揉合在一起,让我已经到达了忘我的境界。
我觉得我好像在阶梯途中曾经一度责怪复木津,但我想不起来我是怎么发作的。不管怎么样,我一定没办法像样地责备他。我只记得榎木津高抬着头,说:
「你懂什么?」
说到记得……
不知为何,途中看到的建筑物细节,我记得异常清楚。
像是圆柱表面的凹凸、坚硬的质感等等。还有那足足有我两倍高的巨大拱形入口、装饰性的沉重门扉。点缀在从车子到入口的通道上的各种细节,我都记得一清二楚。
然而整体的记忆却十分朦胧。我觉得移动时管家对我说了不少话,至于他说了些什么,我丝毫不记得,真是不可思议。
这全都是因为穿过入口时所遭受的冲击太大吧。
可能是入馆时的视觉冲击,让我完全忘了之前的种种纷乱,整体的印象被稀释,只留下了印象强烈的片段。
里面十分巨大。
说到天花板的高度,我甚至无法假借既知的事象来形容。
房间——还是大厅?——的地板几乎呈正方形。
地板也是石制的,以各种色泽的石头加以研磨而成。
中央有个水盘,以俗鄙的比喻来形容的话,大小恰似澡堂的浴池,里面注满了水。
一开始我没有看出那是水。虽然可笑,但我还以为里头摆了某种巨大的宝石。那文风不动的平坦水面,呈现出令人心荡神驰的璀璨虹彩。
我几乎扭痛脖子地高高仰望,水盘正上方有一个应该是封死的窗子,上面嵌着教会常见的彩色玻璃。似乎是阳光透过那里射入,倒映在水面上。
墙壁和柱子也施以各种精巧的装饰。与日本的雕刻截然不同,彷佛在威吓一般,存在感十足。
每一个设计和造形都是我前所未见,每一个地方的格局都超越了我习以为常的尺度。
可是,
除了建筑物整体夸示般的压迫感,还有另一个事物震慑了我。
那个时候,我的确差点被异质的环境所展现的压倒性压迫感给击溃了,十分混乱也十分狼狈。但是才一入馆,我的皮肤就察觉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嫌恶感,那与巨大而工整的人工空间带来的嫌恶完全不同。
那是数量骇人的视线。
我沐浴在视线当中。
我由于观察建筑物——也就是注视——而感到害怕,然而我的表面却是因为受到注视而感到害怕。
——我被注视着。
发现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