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不是都懂吗?
我认为,不管书写任何题材,读者最后也都会自行读出这些部分,乐在其中。如果读者的感情没有活动,再精妙的情节,也只会变得一片平板。
证据就是,我处在忧郁状态的时候,只能对阴郁的事物有所反应。我没有感情起伏,不管作品中写了什么,也无法拿来与自己相对,照,一点都不觉得感人有趣。
「那位先生似乎非常喜欢那类心理小说呢。」那个人说,「他说,比起一般小说,侦探小说中的人际关系更容易图表化,感觉描写比所谓的文学作品更有真实感,反而更有意思。虽然有些古怪、极端的部分,但绝不是应该被贬为通俗的文类——唔,他是这么说的。」
「这样啊。」我想我是这么应答的。
「他还说,身为诗人,比起现实可能存在但难以置信的事,更应该选择现实不可能存在但易于信服的事才是。」
这是亚里斯多德在《诗学》中评论希腊悲剧的说词——那个人说。
「以前乱步先生曾经引用相同的话来评论我的小说,所以我才能够毫不排斥地同意。可是呢,他接下来的话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无法理解……
那个人说到这里,卖关子似地噤口不语,歪着嘴巴,额头挤出一堆皱纹来。
「他问,人为什么会死?」
「呃……」我这么应声,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问道,侦探小说以杀人为题材,到底是为什么?这个问题教人不知该如何回答,对吧?」
的确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与其说是不知道答案,倒不如说完全无法了解这个问题的意图。「他的意思是,以社会一般通行的价值观来看,这是不适切的题材吗?」我问。因为我以为由良昂允这个人是主张,积极地以死人或犯罪这类伤风败俗的事做为题材,不是件值得嘉许的事。
「不是的。」那个人说,「那位由良先生与这类道德规范有着相当大的偏差,不如说他给我一种悖德的印象。即使阅读他的作品,也可以知道他决不是个品行端正的人。该说是颓废、变态吗?甚至让我感觉到他有某种猎奇嗜好。唔,他啊,说他就是不懂杀人还是被杀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这是什么意思?
的确,大部分的侦探小说里都会有人以某种形式遭到杀害,而侦探小说就是针对这些事大惊小怪的小说。就算质问我这是为什么,我就是认为描写这部分的小说就叫做侦探小说,确实是无从答起。
而且就算不是小说,只要有人被杀,现实中的我们也会大惊小怪,至少会采取某些行动吧。其他犯罪虽然也是如此,但如果重大到杀人事件的地步,那绝不是可以视而不见、或不理不睬的事情吧。
换句话说,
就算依照现实描写,也不得不描写人们为此大惊小怪的状况。
就算不是侦探小说,如果想要尽可能真实地描写杀人事件,即使不愿意,也会变成那样的小说才是。因为是通俗读物,或许多少会有些夸张,但不能说只有侦探小说才会特别为杀人事件大惊小怪。
无论如何,唯有这一点怎么样都不会错吧。
我这么想,所以坦白地表示意见。
「没有错,没有错。」
那个人一脸得意。
「所以我是以这个前提去理解他的问题的:侦探小说为什么比其他小说更大量地以杀人为题材呢?唔,虽然世上也有些特殊的作品,不过不管变格本格,几乎所有的侦探小说中都有人被杀吧?」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那样的说法。
我在鄙俗的一面算是个爱凑热闹的人,所以也会读一些犯罪报导,有时候也以相同的心、情读侦探小说。换句话说,我也有点认定侦探小说就是一种描写杀人的小说。
而且我虽然多少会阅读侦探小说,却不怎么了解侦探小说,当时也想不出任何没有死人的侦探小说。
不过现在想想,好像也有没有死人的作品。
我当时应该是很没劲地应道,「的确会有人被杀呢。」
「就是啊,会有人被杀啊。」那个人回道。这是多么恐怖的对话啊。
「我刚才提到的,乱步先生批评我的小说的文章里,乱步先生还写道:侦探小说处理杀人题材,这正证明了侦探小说并非单纯的解谜小说。乱步先生说,如果只固执于谜团和推理,根本没有必要描写杀人。嗯,我觉得他确实慧眼过人。」
「这样啊。」我大感佩服。
我连想都没有想过。
的确,如果侦探小说只以解谜为重心而生产,根本没有必要拘泥于杀人题材。即使不是以解谜为中心的作品,就算不特别以杀人为题材,应该还有许多其他效果十足的题材才对。但是就这样来说,以杀人为题材的侦探小说实在是太多了……吧。当然,我的意见永远都只是没有实证的印象罢了。
那么,
「那么,关于为什么要以杀人为题材,呃,那个……」
那个时候不知为何,我犹豫着不敢说出乱步的名字。或许是因为不晓得该加上什么样的敬称才好。尽管我平素和朋友聊天时,总是「乱步」、「虫太郎」(※虫太郎指的是当时知名的推理小说家小栗虫太郎。)地满不在乎地直呼作家的名字。
我想知道大乱步针对这一点,究竟提出了什么样的看法。那个人似乎马上就察觉了我幼稚的踌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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