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外面的世界有数不尽的存在消失了。失去所爱之人的,并不只有我一个。
不仅如此,似乎也有许多人面对着根本的不安而活,担忧着自己是否也会从世上消失。
我没有这样的不安。
完全没有。
换言之,我不得不认为无论在经济或其他各方面,我生来就处在极为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惟有这一点,不是想要就可以得到的吧。
那么……活得自由自在,即将迎娶第五任妻子的我,不可能是不幸的。
有人告诉我,由良家所拥有的财产,多到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财产从父亲那一代就交由别人管理,所以我并不清楚详情,但我的境遇让我一生都不必为生活忧愁,这似乎是事实。
这……似乎也是十分罕见的事。
追本溯源,由良家其实是个穷公家(※公家相对于武家而言,指公卿贵族。)。
虽是公家,却也不是世家望族,据说是在江户初期分家出来的新家,自立门户时,曾经暂时转为武士身分,相当特殊。与摄家(※摄家即摄关家,指曾经有人担任过摄关的家族。摄关指摄政及关白,即代天皇行政务者。)或清华家(※清华家是地位仅次于摄关家的公卿家族。)相比之下,门第要低得多。地位低,收入应该也不丰厚。
即使如此……
明治时期的华族令公布的时候,祖父由良公笃被授予了伯爵之位。
根据叙爵内规,公卿华族中有资格获得伯爵之位的,是「多膺任迄大纳言之旧堂上家」(※堂上家指的是贵族中,在朝廷中波允许进入天皇居所清凉殿的家族。叙爵内规中可获得伯爵位的,即是当家中有许多人曾经担任过大纳言(相当于副首相)的堂上家家族。)。由良家从来没有人担任过大纳言官位,当然也没有被赐予伯爵位的资格。
尽管如此,祖父却成了伯爵。
据说叙爵内规执行得十分严格,由良家却成了其中的特例,当中的经纬不明。
亲属中似乎也有人微词颇多,不过这只能说是幸运吧。
与诸侯华族相较,公卿华族原本就贫穷。纵然获赐爵位,生活也不可能就此好转,除非当上贵族院议员,获得年薪支给,否则根本无法糊口。于是各伯爵家展开了炽烈的选举活动。和公侯爵等高位华族不同,伯爵以下的华族想要当上议员,必须经过选举。
祖父和父亲一次都没有当上过议员,似乎也没有参选的念头。即使如此,由良家仍然勉强撑过来了。不仅如此,到了明治后半,由良家甚至获得了莫大的财富。
但是由良家的富贵,也不是拜祖父或父亲的努力及才智所赐。
据说同样长于本草学的祖父也和父亲一样,是位学究之徒,虽然生活俭朴,却没有商才。
由良家的再兴靠的全是已逝的母亲娘家所带来的财产。
母亲的娘家世代都是大富豪,而且以这些财富为资本兴办的事业全数获得成功。再加上由于种种原因,一族成员接连过世,这些财产全都由嫁到由良家的母亲所继承了。
不久后,华族制度废除,除了地位特别的少部分家族以外,几乎所有的旧华族都在经济方面出现问题,步上没落之途。
在这当中,由良家却是出类拔萃地富裕。
这……
也只能说是幸运吧。
我至今为止的人生,应该是世人称为幸福的一类。在这种状况下……
我不能呐喊不幸。
我抚摸夜鹭之后,敲了两下门。
厚重的门扉另一头传来应答。是薰子的声音。我把脸凑近门扉,报上名字。
「是我,昂允。」
不久后,开锁及解下门栓的沉重声响接连响起,门慢慢地打开了。我吩咐薰子,为了预防万一,门一定要慎重地锁上。
薰子以和今早相同的模样站着。
实际一看到她,母亲的脸孔便云消雾散了。站在那里的,不是过去坐在这个房间正中央的女子,而是即将成为我的妻子的女子——奥贯薰子。
「伯爵。」薰子开口。
正确地说,我并不是伯爵。
华族制度已经随着现行宪法的颁布而废除了,现在的我当然没有爵位,可是很多人还是这么称呼我。住在近邻的外界居民似乎大都如此称呼我,好像是自父亲那一代起的习惯。
看起来虽然消瘦了些,但薰子看到我的脸,仍然露出了笑容。我当然也报以微笑,光靠话语,是无法传达心情的。
「就在刚才……榎木津礼二郎抵达了。」
我第一件事是向她报告。
「哎呀。」薰子将纤细的手指按在嘴边,「您已经……见到他了吗?」
「还没有,礼二郎似乎身体有些不适。」
薰子的表情暗了下来。
她是在不安吗?还是在担心客人?
「不过用不着担心。」我说,「我打算请他稍事休息,等会儿就去向他打招呼。到时候请你也一起同席。我必须把你介绍给他。」
「这当然无妨……」
「不要紧的。只要有他们在,不法之徒也不敢大肆跋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