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本人虽然过意不去,但是关口巽这个人给我的第一印象,实在称不上好。
并不是因为他的相貌特别糟糕、表情动作卑贱、或是态度口气蛮横。关口人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殷勤,也不会过度主张自己的存在,同时也不粗鲁。感觉他待人接物非常温厚。如果硬要挑缺点,大概就是他总是低垂着视线,不愿与人四目相接,发音模糊而且小声,说话内容非常难以辨识,还有姿势很不稳定,总是随时准备拔腿就逃似的——全都归因于他有许多这类予人不安定印象的身体语言表现吧。
他这个人战战兢兢的。
从好的方面来看,他也可以说是个腼腆、或内向客气的人。但是关口巽表现出来的那种极为优柔寡断的态度,有些人看了可能会感到极为不愉快。
我不曾从军,所以不是很清楚,不过军人那类计较规律的人,一定特别厌恶关口这种人。因为就连我这种对于所谓的军人作风格外排斥的人都这么觉得了。
关口那低垂的眼睛里的瞳孔,湛着近似冻结湖面般的阴郁色彩,偶尔会状似害怕地收缩。同时从那当中放射出来的微弱视线摇摆不定,毫无意义地四处摆动。
那种眼神教人觉得怎么样都无法与他相互理解。不,甚至让人觉得他早已先拒绝了别人开诚布公的努力。
没错……那双毫无干劲的眼睛,看起来就像在拒绝着别人。
关口巽的态度,让人也可以解释为他痛恨待在这个地方,痛恨得不得了。关口痛恨着在场的一切,包括他所面对的对象。
他让人有这种感觉。
所以军人们——不只是军人,只要是直视前方,大声说话的人——或许会很排斥关口的这种态度。他们是觉得自己被排除了吗?如果是这样,胆小的反倒不是关口,而是他们。胆小的他们或许只是假借礼仪规范之名,默默地强迫他人对自己展现出接纳的宽容态度。
不管怎么样……关口巽这个人与善于交际这种形容可以说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一点似乎错不了。
但是,我很快地就抛开了那不甚良好的第一印象。
因为我做了一个推测。
如果这个推测正确,关口巽将会是我不可多得的研究对象。
那么……
虽说是偶然,但是最后我在今天这个大喜之日邀请他来,可以说是做对了。不,岂止是做对了,对我而言,这或许是个再好不过的结婚贺礼了,不是吗?
多么美好啊。
我兴奋起来。
不过,这当然只是个推测。
所以……
当我萌生这个想法的瞬间,我起了一股强烈的冲动,想要确认这个推测是否正确。不,我身不由己地想要确认。
我远远地观察他。
汗湿的开襟衬衫处处黏贴在身体上,不像样到了极点。
关口可能是在意车中的同行者,头部不自然地抬上抬下了好几次,小声而模糊难辨地向管家山形说了些什么。途中,那拒绝着他人般的卑贱视线屡次投向我身上。
我来欢迎他吧。
与我的家人——众多的鸟儿,以及今宵即将成为我的妻子的女子一同……
我朝外界踏出一步。
同时山形急匆匆地回来了。管家背后,关口那怯懦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渺小。
「老爷,」山形唤道,站定一旁,「发生了意料之外的状况。」
「意料之外的状况?」我反问。
山形行了个礼。
「老爷委托的榎木津子爵的公子,他的友人关口先生方才告知我,说榎木津先生突然罹患眼病,暂时失去了视力。」
「礼二郎失明了?」
「暂时性地。」
「那么……」
我望向关口身后漆黑的轿车。
那么车中没有关口的同行者吗?关口是独自前来的吗?
山形眼尖地注意到我的视线移动,答道:「不,榎木津先生也莅临了。就在车中……」
「他在车子里吗?」
「是的。但是身体状况……」
「如果礼二郎身体不适,就立刻请他休息。视情况提供照护,或请医师过来为他看诊。」
「这……呃……」
「有什么不对吗?」
「也不是如此……」
要不然是什么?
「礼二郎的状况糟到没办法下车吗?」
「不,呃……」
山形支吾其词,低垂着头走近我身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恕小的僭越,但小的认为还是请榎木津先生回去,才是明智的做法。」
我望向管家的耳朵。
「这事是该由你来决定的吗?」
「呃、不,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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