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的悲伤,奏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
不离开这里的话,自己很可能会抱着膝盖、蜷曲着身子,一辈子都活在回忆中。
尽管心里觉得被骗很不甘心,不过比这更重要的是——
(在艾札克的心中,我是一个死了也无所谓的人,这才是最令人难过的事。)
毕竟他是为了解救唯一的亲人,那么做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是奏的心在哭泣,悲伤得不能自己。
——把心脏还给我,奏!
这颗心脏本来就是他哥哥的,那是他唯一的骨肉至亲,血浓于水的兄弟。他们一起逃离国境、亡命天涯的强烈羁绊,想必是任何人都无法闯入的。换成是自己处于艾札克的立场,应该也会做出相同的决定。奏明白得很,只是——
(还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到头来根本不把我的人生当成一回事!)
——重要的是开创未来。
艾札克是大骗子,明明就把我当成摆放哥哥心脏的容器,为什么还——
(不甘心……艾札克,我真的很不甘心。)
既不是家人也不是别人,既不是哥哥也不是朋友。奏和他的这种关系,真不知道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才恰当?不过,奏是真的很喜欢他。
(我真的很喜欢你,艾札克。)
艾札克值得信赖又坚强,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像他一样,奏甚至如此憧憬过。那个艾札克竟然想夺走奏的性命,奏一直认为那是天地倒转过来都不可能发生的事。
奏遭到背叛,自然无法原谅他,即使恨得牙痒痒的,却没有地方发泄怒气。
自己最仰慕的艾札克被亚道夫抢走了,这实在让人很不甘心,令人嫉妒得要死。从此,心脏亚道夫就再也没有出现在奏的梦中。
梦境中尽是艾札克的身影,都是脸上洋溢着温和笑容、贴近奏日常生活的艾札克;以及眼神冷酷、手上握着手术刀的艾札克。奏被夹在两个艾札克之间,根本分辨不出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他现在知道了,「艾札克·法恩·瓦尔德米拉」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眼神冷酷无情的男人。奏只是看到了化身为演员的艾札克演出的角色,自己一厢情愿地认为那就是「真正的艾札克」;直至那场戏落幕后,他还死命地想要抱住那个幻影。
尽管如此,他还是不会死心的。
奏无法认为那全是在演戏,因为那双曾紧紧拥抱自己的手臂是那么地温暖,当他紧贴着他的身体时,所感受到的心跳声是那么地温柔。明明知道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奏却无法完全斩断一切。
(明明被他骗了还一直这么想,是我太傻了,我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大笨蛋!)
奏多么希望能永远和他在一起欣赏漂亮的晚霞,像一家人一样围着饭桌吃着相同的饭菜,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事物中,不知隐藏着多少的幸福。
到处都是令人难以忘怀的回忆,然而一想起受骗的事,那些美好的回忆似乎也会跟着褪色。他笑的时候,并没有把奏的性命当成一回事;生气的时候,只是把奏看作一个容器罢了:他关心的只是心脏,对于奏的烦恼,就像在看别人的事情般冷眼旁观。人家只不过是搬出一些冠冕堂皇的鼓励,对自己多一点关心,因此感到窝心的自己才真的是一个大笨蛋。
奏已经知道艾札克的真面目,已经看清这个人了,假使这都是真的,他也只能把伤痛往肚里吞了。
不过,我好希望你能回来,希望你能回来陪在我身边。
即使是现在。
(那个人已经不是「艾札克」了,我为什么还——)
奏从笔记本上撕下留着艾札克笔迹的部分,然后把纸片摺小一点,放进美咲送给自己的护身符中。那是他练习平假名时写的「谢谢」,奏觉得那些丑丑的字里,填满了「自己曾经喜欢过的艾札克」的温暖感觉。
(再见了,艾札克,我该走了。)
必须从这个地方出发。奏的体内不断传出催促的声音。
可是,无论奏去到哪里,那天把耳朵贴在艾札克温暖的胸膛上所听到的心跳声,他都绝对不会听错。无论在多么喧嚣吵杂的环境中,甚至于沙漠当中……
他的心跳都不断传入奏的耳朵中。
那是非常重要且绝无仅有,绝对不会骗人的心跳声。
*
大半夜里,住吉神社内见不到半个人影,最后一班车早就驶过神社后方的轨道了,行经旧青梅街道的车流量也明显变少了,四周只有强劲的春风吹送着。
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影,钻过了参道上的鸟居,慢慢走上了石阶。
是亚蓝。
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拄着拐杖气喘吁吁地爬上石阶。亚蓝双脚不停颤抖,依然拚命地往上爬,终于来到台阶顶端时,凯文已经在上面等候好一会儿了。
「你看到了吧。」
凯文说道。
「凯文,是啊,我看过你留在房间里的信了。」
亚蓝从赫尔穆特口中得知凯文背叛组织的消息后,就马上溜出医院,赶往曾作为根据地的某大楼房间里,发现了凯文留在那里的信,信里写着今晚两点会在这里等他,凯文联络用的行动电话已经注销停用,他在出发前想和亚蓝当面谈谈。
亚蓝脸色苍白,喘着气愤怒地说道:
「……真不敢相信,你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