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们回去啦!我好想躺在床上睡觉喔,没有吃到水果糖也没关系。”
一听到我说出丧气的话,哥哥露出复杂的表情低下头。是的,就连哥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躺在床上睡觉,哥哥对于未来的生活,根本无法拟定具体的目标,也无法提供任何保证。
“乖,札克,听哥的话。我们必须忍耐,为了过更幸福的日子,我们已经抛弃了一切,所以我们现在必须忍耐。”
“直的可以变得更幸福吗?明明现在连躺在床上睡觉都不行。”
“现在不行,但总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过得比现在更幸福。札克,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承诺,所以绝对不能说丧气话,只要先忍耐一阵子,就会有更美好的将来在等着我们喔。”
在水波荡漾的湖畔,哥哥搂着我的肩膀,用手电筒照着那张破破烂烂的地图。
“你知道吗?我们住的欧洲现在分成东、西两部分,这里就是界线。我们住的东边是社会主义国家,西边采行的则是资本主义,东、西边的界线上设置了叫做‘铁栏乙的铁丝网,不过匈牙利这里是东边各国中最早拆掉铁丝网的国家,可以成为逃往西边的出口。”
“‘社会主义’是坏东西吗?”
“是好是坏,哥并不知道。不过,至少东德是失败的,人民都抱怨连连,继续待在这个国家绝对不可能过幸福的日子,所以我才决定要到外面去。”
哥哥把脸靠了过来,满脸愧疚地对我说:
“对不起::哥害你这么难过、害你再也见不到马琳和其他朋友、害你再也不能回到自己熟悉的家。所以哥答应你,到了自由的新城市,我一定会靠这双手让你获得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哥哥拼命地钻研政治,一点也不像十四岁的小孩,似乎也认识一些反体制派的大人。
但是年仅七岁的我唯一能听懂的是,似乎只要逃到外面去,就会有好事发生,仅仅如此。我就像叔叔暍醉酒大吵大闹、而自己害怕地躲在墙角时一样,手上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默默看着拍打着岸边的湖水。
“奸冷”
哥哥拥着我的右肩,紧紧地握着我的左手。这里既没有舒适的床,也没有暖和的房间,现在的我只有哥哥和尼可拉。
夕阳落到湖的对岸去了。
染红昏暗的西方天边之紫红色带状云彩,就如同我们现在焦虑不安的心情,不断地扩散开来。
“绝对没问题,艾札克。西边的人一定会张开双手迎接从东边来的我们,我们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后,我们就去看看过去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面吧。札克,哥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说着,哥哥拿给我的是罐装的水果糖。
“来,剩最后一颗了,吃吧。”
从罐口滚落到手掌心的是一颗橘色的水果糖。
“刚好是你最喜欢的橘子口味。”
我把水果糖放入嘴里。以后再也吃不到只有三种口味的水果糖了吧,这是最后一颗自己生长的国家才吃得到的水果糖,我是靠在哥哥那温暖的怀抱中,非常舍不得地将它含在嘴里的。那散发着药水味的甜味,我从小就再熟悉不过,它梢稍舒缓了我的不安,但是嘴里的水果糖越变越小,然后慢慢地溶化消失了,令我既难过又不舍。
从云间洒落的夕阳余晖也形同口中的水果糖般渐渐淡去,不久就消失在夜晚的黑暗中。
Ⅱ 门扉开启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醒来,或许是所谓的“预感”吧。我看了看身旁,发现睡袋里空荡荡的,看不到哥哥的踪影::他大概是去上厕所了吧。我原本是这么认为的,没想到哥哥却迟迟没有回来,我觉得很害怕,于是就抱着兔子玩偶尼可拉跑出帐棚外找哥哥。
湖畔已经回归宁静,所有帐棚和车子里的人都已经睡得静悄悄,四周没有任何声音,夜空中闪烁着数不尽的星星,多到令我感到诡异。我突然害怕了起来,为了寻找哥哥的身影,在湖边彷徨地走着。
能听到的只有浪花声。
我终于发现哥哥站在距离自己梢远的湖岸边,他正对湖面站着,并且迎着风注视着远方。我看到哥哥的侧脸后并没有马上开口叫他,因为当时,我觉得哥哥的眼神令人恐惧。
(好可怕。)
即使是幼小的心灵,仍可感觉到状况有点不寻常,我吓得愣在那里,总觉得哥哥的样子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我在往后退的时候似乎踢到了小石头,哥哥在听到声音之后,马上就回过神来。
“艾札克,怎么了?”
跟自己说话的哥哥和平常没有什么不一样,我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因为我觉得整个湖面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氛,让我暂时忘了哥哥的反常。总觉得漆黑的湖底好像住着怪物,仿佛小时候所看的图画书上画的可怕怪物现在就要从湖底冒出来,让我的双脚没办法移动。
“奸可怕喔。哥::我们快点回去啦。”
“札克,你也发现了吗?”
“好可怕好可怕喔”
“好像有什么呼唤声,湖的那边似乎有人在呼唤着我。”
眼看着哥哥就要往湖水里走去,我拼命地抱住他。
“不行,哥,你不能过去!”
“放开我,札克,我必须去确认一下。”
“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