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 我从地下铁车站的台阶走了上来,发现街上开始隐隐约约地飘下白色物体。
柏林就要下雪了。
柏林街道上依然残留着浓厚的圣诞气氛,城市被照明设备妆点得五彩缤纷,就连街道上的温度,都仿佛不同于那个时候。
这里在我的印象中,是一个好像大家都要忍气吞声、小心翼翼地低调生活(实际上我们也必须忍气吞声,相互监视彼此提防着秘密警察)的城市。这个地区的街景和旧东德不一样,或许是位于旧西德的关系吧,建筑物都盖得非常典雅、漂亮。
我拉高外套的领子,站在过去我们称之为“柏林围墙”的景物前。
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自己还被留在幼时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侧。墙面上已被画家们画上色彩鲜艳的涂鸦,很难想像眼前的高墙,就是过去那堵冷冰冰的灰色墙壁,前方数公尺处的围墙被推倒了,从这里可以一览无遗地眺望生我育我的旧东柏林城市全景。
这里就是我和哥哥那一天,在巴拉顿湖边约定好的地方。、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们一定可以到西德去,到了西柏林后,我们就去看看过去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的高墙里面吧。札克,哥答应你,一定会带你去看的。
我们兄弟俩朝着索普隆从东柏林出发以来,转眼之间就过了十六个年头,听说就在我们离开东柏林的短短三个月后,“柏林围墙”就被推倒了。一九八九年十一月九日,原本以为永远不可能拆掉的冷战围墙,在热闹欢愉的气氛中,被人们的双手摧毁了。
是我们太过心急了吗?
或许我们再多等一阵子就好了?
不,任谁也无法阻止追求自由的心。
灰色的鸽子啄着草坪,我二昴近就吓得振翅飞走。那个时候,哥哥也经常像这样,眺望着飞去墙的另一边的鸟儿,把自己对自由的向往,寄托于可以在墙的这一边和那一边、自由自在展翅高飞的鸟儿身上。
我试着触摸围墙。
水泥围墙是如此冰冷。
“我终于到这里来了哥。”
即使人已经站在这里,却满脑子都是哥哥的事情。
“——这里是墙的里面喔,哥。”
还在旧东柏林的时候,我们连碰都无法碰到这堵围墙。
“好漫长的野餐之旅啊::哥。”
我们明明约奸要一起过来的,现在他却不在我的身边。
闭上双眼,哥哥被箭射中额头的悲惨模样深深地烙印在我的眼底,他那蓝色的眼眸,也被覆盖于冰冷的眼睑下。现在的我,只能紧握着拳头拼命忍耐。
原本设置着围墙的空地上,有一对看起来应该是兄弟的孩童正在兴高采烈地嬉戏,我们离开东柏林城市的时候,年龄大概就和那两个孩子差不多。
是的。从前,这座城市的正中央有一堵围墙,把柏林分隔成东、西两边,高高地矗立于此。共产主义和资本主义这两种回然不同的思想,把这个城市一分为二:这个国家曾经被分割成两半,被分成社会主义的东德,与自由主义的西德。
好久好久以前,德国于纳粹发起的战争吃下败仗后,就被两个敌对的阵营分割成两半。
首都柏林这个城市也一样,西边被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占领,东边则被共产主义国家苏联占领,形成两个阵营驻扎在同一个城市的怪异景象。后来,由于东边流入西边的人口实在太多了,所以拥有柏林的东德政府为了阻止人民往来于东西德之间,而筑起了高高的围墙,终于把整个西柏林城市封锁在围墙里面。
东德占领区的正中央,留下一块和西德完全不接壤的“资本主义的橱窗”——西柏林,共产主义国家的人民称那堵围墙为“画在东德上的一道伤口”,设置围墙也是为了隐藏那个伤疤。西德人民称那堵围墙为“耻辱之墙”,不过据筑起那堵墙的东德人民表示,这么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避免自己被生活富裕却态度傲慢的资本主义国家侵略。
我们生在社会主义国家。
当时,东德是一个完全由德国社会主义统一党《S E D》掌控的独裁体制国家,其下设立名叫“自由德国青年联盟”的团体,只要是年满十四岁的年轻人几乎都会加入该团体,哥
哥加入那个团体后,甚至还被取了“次世代的何内克(当时书记长的名字)”的绰号。但是聪明的哥哥或许比任何人都清楚地看出,那个国家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不只是东德,也不只是东欧,而是东欧全盘都是一样的,包括站在共产主义阵营顶端的苏联也是,而足以让如此大的国家瓦解、所谓“民主化”之巨大潮流,已经迫在眼前的一九八九年。
然后,从那时候起,时光又推移了十六年。
东德已经瓦解了,东、西德像作梦似地完成了统一大业。
雪花飘落在已成了旧时代遗迹的围墙上。
我从外套口袋里拿出罐装水果糖,滚出来的是橘子口味的糖果。我把水果糖放进嘴里,但是已经吃不到当时那令人怀念的味道了。
我心想,直是不可思议,一置身于此,就不禁觉得在阿斯嘉特发生的事,就像是作了一个奸长、好长的梦。
然而,站在围墙西侧的我,那缠绕于右手中指上的两条银蛇,足以证明我不是在作梦。我直到我死去为止,都得佩戴这枚戒指,这是一枚深深地陷入我的肉体里,并将一辈子支配我的戒指。
如果这是一场梦的话该有多奸。哥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所幢憬的,是和哥哥一起站在这里的未来才对。
可是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