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人都懂得要理性思考,也知道如何调适心情。但就是因为讲道理没用,不管怎么力图振作,心情照样低落,所以忧郁症才被称作是疾病。对忧郁症患者而言,别人的鼓励再怎么动听、再怎么有道理也终究无效。
不消说,人类属于生物的一种。而所谓的生物,可说就是一种为了维持生命活动的有机体。若生物产生了想主动停止生命活动的行为,由机能面来看无疑地是严重的问题。
不管有什么深刻理由,最终选择踏上死亡之路的人,可说在做此决定的瞬间都患了病。并非因痛苦而选择死亡,而是痛苦导致了疾病,疾病引发了死亡。
我现在虽然已不再想死,但疾病依然存在于我的心中。
所以我并不想被人安慰,也不想被人鼓励。
这种时候我通常只能闷头睡大觉。妻子知道我的情况,在我发作的时候几乎不会开口,她知道这是最有效的方法。
我家在这三天之中,一片风平浪静。
这段期间,我拼命回想那天我对妻子说的话。
不觉得养只狗儿也好吗?——
我是怎么回答的?
你这是,
你这是在,
你这是在拐弯抹角向我抱怨吗——
印象中我似乎这么回答了。不过抱怨是什么意思?难以费解。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干脆把话说明白吧——
这好像是我最后抛下的话。说完的瞬间,原本高涨的气势也随之颓靡,之后就出门走到桥下。但我还是无法理解为何当时会说出那些话。
苦思良久亦不得其解——我睡着了。
闭上眼——看见漩涡,意识的漩涡正盘旋着。很快地,包括细胞内的水分,体内的所有体液一起旋转。晕船般的难受向我袭击而来。不久,漩涡朝中心凝结,逐渐产生黏性,如同冷冻肉汁化为果冻状,意识的固体凝结成一只畸形的两栖类。看起来就像是头部过大的嵘螈,连鳃也很清晰。短短的手脚长出手指,脊椎继续延伸,在屁股上长出小小的尾巴,接着——
突然破裂了。
仿佛腐烂水果用力砸在墙上,浓厚的果汁四散一般——那东西瞬间变成了一滩液体——
此时我醒了。
全身被汗水沾湿,身体仿佛即将腐朽般陷入了深沉的疲劳,听见耳鸣。
这三天中,我不断反覆地睡去、惊醒,不断、不断地反覆。
一睡觉就做噩梦,一醒来就烦闷。
家中依然安静无声,静极了。在这安静过头的梦魇之中,我睡了三天三夜,糟透了。
到了第三天晚上,我总算能较安稳地入睡了。
第四天早上,觉得自己好多了。
若问与昨日有何不同,说真的并没什么不同。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微妙的差异。俗话说病由心起,我的情形真的完全就是心病。或许难以说明,但我就是觉得快要痊愈了。
吃过粥后,心情更平静了。
妻子还是一样沉默不语,但看起来心情倒也不错。
安静是好事。
这三天来,反覆不断的思考也停止了。
不管那天我对妻子说了什么,我又忘了什么,我都觉得无所谓了。我也觉得——那天在念佛桥底下看到的怪物,必定是神经过度疲累所造成的幻影。水凝固成形,太不合常理了。
对我而言,度过日常生活无异于停止思考。只要能停止思考,大半的日常生活都是平稳、温和、令人舒服的。
没有进步,真是件非常美妙的事。
一想到此,仿佛剥下一层原本包覆在身上的外膜,世界变得更明亮、更安祥。快了,就要回到那平淡无奇的日常生活了。
原以为如此,没想到……
就在此时——
寂静被打破了。
有客人上门。
「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玄关传来访客的呼叫声。
打破寂静的——是日前向我邀稿的糟粕杂志编辑。大概看我久未联络,心生着急来探探状况吧。这也难怪,记得之前谈的交稿日好像是昨天还是今天——
但是——
我把纸门关上,盖上棉被。虽说快痊愈了,这种状态下要与活力充沛的年轻编辑见面还是颇为痛苦,见了面就得讨论工作更令人难过。要我现在绞尽脑汁替写不出东西来找藉口——简直就像在拷问。
大概是察觉了我的想法——或者说熟知我的病情——妻子走向玄关。
我在被窝中听见妻子的说话声。
似乎在说明我的病情。
我躺着竖起耳朵,听着模糊不清的对话,耐着性子等候客人回去。
但是——客人并没有回去。
咚咚咚咚,大步踏地的脚步声接近,啪地一声,纸门被打开了。
「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