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讨厌。
可是究竟是什么令他那么讨厌?
唉,记忆依然模糊不明——
可是即便如此,当时仍旧比现在好上太多了吧。
反正早就结束了,想不起来也无所谓了。一日一觉得无所谓,脑中立刻被更无谓的记忆所盘据。
不行——
意识开始蒙胧。
瘾头似乎发作了。
在还没想起之前就睡着的话,会失去记忆的。
下次醒来或许岩川就不再是岩川了。
讨厌这样,但是——
但是这样也好。
这样就好——腹中的老头子说。
3
少年亲密地向他搭讪。
是梦。
听到语带怜悯的问候,(梦中的)岩川迟钝地回过头。长满堤防的杂草在余晖中随风摇摆。
好亮。因为太刺眼了,(梦中的)岩川眯上了眼。射入瞳孔的光量减少,说话者的轮廓浮现。
眼前站着一个黑色、瘦小的影子。
影子对他微笑。
「觉得■■吗?」
似乎在说什么。
影子露出洁白的牙齿。
听不清楚。
「您很怕■■吧?」
不对,并非听不清楚,而是听得见但意思不通。不,岩川应该也懂他话中含意,但(做梦的)岩川没办法辨识这句话。证据就是面对少年的问题(梦中的)岩川有所回应。岩川在不知不觉间回应起听不清楚的问题。
——没这回事,绝对没这回事,我只是有点疲累,工作太忙了。
为什么要对不认识的孩子说明?
(做梦的)岩川不懂理由何在,但是(梦中的)岩川似乎不觉得奇怪。孩子笑得更灿烂了,在(梦中的)岩川身旁坐下。
孩子说:
「但是我看您每天都在这里叹气呢,您是警部补吧?」
——嗯,你真清楚。我以前跟你说过吗?
是啊——少年说。
不可能,那天是第一次见面——(做梦的)岩川非常确定,但不知为何(梦中的)岩川却对少年没有任何怀疑。
但这并不奇怪。这是重现过去的梦境,与少年对话的是(梦中的)过去的岩川,而抱着疑惑的则是(做梦的)现在的岩川。
「您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吗?」
少年的表情天真无邪。
——不顺心?嗯,很不顺心啊。算了,也不是从现在才这样的。
是的,很不顺心。岩川的人生处处受到碰壁。
——我啊,原本想成为一个画家呢。
干嘛对陌生孩子述怀?
——虽说能不能当成还是个未知数,说不定我根本没有才华。
岩川一直想当个画家。
他喜欢画图,想好好地学画,但是却被阻挠了。
阻挠他的是——父亲。
岩川的父亲是白手起家的贸易商,在商业上获得极大的成功,但却英年早逝。(梦中的)(以及做梦的)岩川回想父亲的事情。
对脸部印象很模糊。
父亲在记忆中是一团影子,没有色彩,也没有凹凸。
(梦中的)岩川想,或许因为经常不在家,记忆也已陈旧,回忆里的父亲看起来老旧褪色。
(做梦的)岩川想,因为记忆太久远,父亲失去了色彩,在阳光摧残下发黄、变色了。啊,这是父亲的遗照。原来回想起来的不是父亲的容颜,而是供奉在佛坛上的遗照,难怪是黑白的哪。
岩川讨厌父亲。若问原因,主要是他总是不在家里,也可能是他太有威严,但最重要的是他一点也不了解岩川的心情。
父亲总是在工作,鲜少在家;可是明明不在家里,却拥有绝对的影响力。岩川在他如磁场般的威势下不得动弹,一直活在恐惧之中。「你要变得了不起,要变得厉害,要变得更强大。」有如照片般表面光滑的父亲不开口也不出声地说。
但是他总是不在——(做梦的)岩川想。
是的,父亲毕竟与岩川的生活没有直接关联。
所以岩川基本上还是按照自己所想地生活,但(梦中的)岩川仍然认为父亲对他造成了阻碍。直到父亲死去为止,岩川一直受到阻挠。
父亲在我二十岁前早早就逝世了——(梦中的)岩川说。
——他的晚年十分凄惨。他白手起家,凭着一己之力登上富贵荣华的阶梯,却在我十五岁那年失去了全部财产。
——此时我才发现原来父亲也有失败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