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子想——男子所言根本是理所当然、人尽皆知的道理,但是纯子并没有开口。至少他是个很诚恳的人。
「——事实上,结不结婚根本就无关紧要,仅仅一张纸并不能改变什么。或许你会想:『我可不想受一张纸束缚。』我完全赞同这个意见:但反过来,结婚不也可说是——仅是在一张纸张上签名盖印,所以根本不构成束缚,不是?」
确实如此。
结婚,就只是签名、盖印、缔结婚姻契约的行为,什么也没改变。不管是冠父母的还是结婚对象的姓氏都一样,纯子就是纯子,不会变成别人。但是周遭的看法会改变,即使当事者不变,社会对自己的定位却会改变。
「的确,社会对我们的定位是会改变。」
男子仿佛看穿纯子的思考似地说:
「但这并不一定是坏事,至少对现在的你应该是好事。」
「什么意思?」
「如果你想在男性中心社会里进行改革,没有道理不利用我现在所处的地位吧——」
成为这名男子的伴侣,等于是进入了家族企业的核心。
纯子看着这男人的脸。
他是大财阀的当家之主。虽然纯子一点也不在意这点,但他的确有钱有势,拥有莫大资产。在世人的眼里,他是个无可挑剔的伴侣,而且除去这些,他也是个有魅力的人。他诚实,表里如一,宽容而有行动力,头脑也很聪明。
纯子并不讨厌他。
与其说不讨厌——毋宁说她喜欢他。
但是,不知为何在讨论这事时,男子的话语总是表面而空泛,从来没办法说到纯子的心坎里。
例如……
「我真的很尊敬你」男子说。
尊敬与爱情并非同义,因为很尊敬所以想结婚,这个理由实在令人难以信服,所以男子求婚时纯子坦白地回绝了。
但男子却回答:
「我认为不管何种形式的爱情,不包含尊敬都是无法成立的。」
「如果无法尊敬对方,自然也无法打从心底爱上对方。」
「我尊敬你的人格、思考、生活方式。」
「我尊重你的个性,我是在这些体认下向你求婚的。」
这些话一点也不像爱的告白,仅是空泛言语的罗列。
但对于纯子这种个性的女人,这些话反而容易入耳。理性而淡泊的纯子一想到甜蜜话语与温柔嗫嚅就倒尽胃口,还是这种理性而淡泊的话语比较动听。
而且,普天之下除了这名男子,怎么找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会对纯子这种女人甜言蜜语吧。这是事实。
因此,纯子反而庆幸男子没在这种时刻说出肉麻话来。
「至于姓氏的问题——」
男子继续说:
「——关于结婚登记时是否改姓,我认为改姓并非意味着某方隶属于某方,倒不如想成这是为了获得财产继承权所必须的职位名称或头衔即可。在这层意义下我也是如此。我是个养子,原本不是这个姓氏,但我并不在意。即使我已经改姓,也不代表我就隶属于这个家庭。」
「这——」
「我认为姓氏单纯只是一种记号。不管姓氏是否改变,你就是你,并不会有所变化——当然了,这是假定你并不执着于现有姓氏的情况。」
——这些小事
纯子一点也不在意。
男子求婚时纯子觉得惊讶万分,因为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同时学校里又发生学生的偏差行为,所以迟迟未能下定决心。
然而,令她迟疑未决的并不是婚姻本身,但男子似乎就是无法理解这点。忽视家庭问题与婚姻制度,就不可能认真探讨女性如何参与社会的问题。
长期以来,纯子早就针对婚姻问题思考过千百回。
纯子——虽然没想到竟然有人向自己求婚——不分日夜地拼命思考调查关于婚姻制度的问题,亦曾撰专文探讨。对于这个问题纯子早有定见,不会轻易受他人影响,故也无法简单说明。就算男子在这种状况下表示他的意见,对她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因此……
「我并没有——打算改姓。」
她决定简单回答。
「那就好。」男子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
「既然如此——这有点难以启齿——难道是因为你觉得自己的年龄与担任教职的立场会对我们的婚姻造成障碍吗?」
「这——不能说没有。」
是的,不能说没有关系。
仔细想来,纯子心中对年纪的确有着自卑情结。虽然她平时总断然主张年纪不应成为贬低个人的因素,也严词厉色地斥责过学生,但说穿了,自己内心还是存着一丁点对年龄的歧视意识。
但是……
「但是——没有关系。」
纯子回答。
姑且不论现行婚姻制度的是非,认为年纪这么大才结婚很奇怪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