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结构或许会迫害学生,但保护学生是教师应尽的职责。
她与学生讨论了无数次。
在学生做出决定之前,她都不打算向学院报告这件事。
因为大部分的教职员都是受到男性优势社会洗礼的性别歧视主义者。
显而易见地,与放弃思考的人对话是无法获得理想结果的。
总之,这件事情绝不能随便处理。
经过三个月抱头苦思的日子。
纯子已是疲惫不堪。
但是——即便如此,她并不认为她的烦恼影响了日常的职务,她自认善尽职责。
她向神原老师表示如此。
「你做事太认真了。」老教师说。
「以致旁人看你也觉得疲累。如果你一直都这么紧绷,身体会承受不住,紧绷的情绪也会传染给学生啊。」
「请问——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老教师踏出蹒跚的脚步。
「孩子们害怕你呢。」
「求之不得。」
「你不喜欢受学生爱戴吗?」
「我没打算讨好学生。我——就是我,想批判我,当面对我说即可,只要合乎道理,我自然服输;只要能驳倒我,我随时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
「你太好战了。」老教师停下脚步,一脸受不了地看着纯子。
「我认为你参与的女性解放运动很有意义,也看过你在杂志上发表的文章。我认为女权运动的主张非常正当、合理,看到某些部分还觉得很畅快,日常的不满也得以抒发了呢。」
「谢谢您的称赞。」
「但是……」老教师话锋一转,改以教诲的语气说:
「你不觉得自己的论调有点过于严苛了吗?」
「是——吗?」
「你所写的内容虽正确,写法却非常男性化。」
「是——这样吗?」
「是的。」神原说:「你认为只要高声主张,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吗?最近有许多妇人参政,我认为这是好现象——但是,在我眼里,这些女权斗士的行为举止几乎与男性无异,不知是否只有我如此认为呢。」
「我不同意您的想法。因为不这么做女性就无法获得认同,这个社会仍然以男性为中心啊。」
「我说的并不是这种问题。山本老师,你以及这些女性参政者使用的话语,都是以男性使用的文法拼排而成的啊。」
「您说——男性的文法?」
「是的。我们女性如果不能以女性的言语来争取,即使这个世界的主导权由女性掌握,终究只是短暂的光荣。同样是男性的行动方针,只不过换成女性来主导,等于换汤不换药啊。」
她说得没错。
「可是——」
「所以说呢——」老教师又在走廊迈开脚步。
「主张正当,是否就可以把不正当的对象打击得体无完肤?如果基本思考模式是『不正当者本来就该被打倒』,最后可能就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那么获胜者不就永远是力强声壮者了?」
「正因为不正当者力强声壮,所以我们才需要高举双手,大声呼吁同志齐力对抗,现况是正当的一方受到蹂躏啊。」
「嗯——但是不管主张多么正确,过度激进的言论并不一定有效果呀。相反地,有些人虽然论点不怎么缜密合理,却能潜移默化地影响舆论。或许你认为这种作法狡狯卑鄙而无法认同,但有时候,能获得最终成果的才是最佳作法呢。」
「您的主张我并非无法理解,但是我恐怕没办法回应您的指教。」
纯子无法踏上正攻法以外的道路。
「唉,山本老师你还年轻,或许还无法体会这种道理吧。」神原说完又微微一笑,纯子觉得有些恼火。
——年轻。
早就不年轻了。
纯子今年三十岁,学生在背地里称呼她阿姨或老太婆,爱挖苦人的学生甚至叫她鬼婆。
纯子早就知道这件事,连眼前的这位神原,在学生之间的称呼也是「老妇人」。
——没错,「阿姨」。
知道自己被人如此称呼,恰好是在被人求婚的时候。
——这就是原因吗?
或许是如此吧。
你们知道吗?山本阿姨又——
可恶,那个死老太婆——
女孩们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被叫做鬼倒无妨。所谓的鬼,乃是能为人所不能为者,那么鬼的称呼反而如己所愿。
但是被叫老太婆就很讨厌。
与性别歧视相同,纯子认为将年龄当作个人特性予以夸大讽刺是件难以原谅之事。年龄与性别虽会影响个人特性,却非其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