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如果她能改变样子并浸在宇治川二十一天就能如愿,于是桥姬头戴铁环,环上插了三根火炬,嘴上又含着两端有火的火炬,半夜走到宇治川里。最后终于如愿成为鬼。能剧则将桥姬改为被抢走丈夫而愤怒不已的女性,她头戴铁环,插上火炬,夜半丑时将钉子插入草人中,欲诅咒丈夫与他的继室。此即日本传统咒术「丑时参拜」的由来。)
「这些面具名称中的『成』代表着什么意思?」
「这个嘛,『成』指变化,变化成蛇的意思——正确而言,是变成妖怪。妖怪化的程度愈高,角就愈明显。但是真蛇面具终究是蛇,并不是鬼。反而中成面具的般若比较接近一般的鬼——」
「原来如此。」
「另一方面,生成也与鬼不大相同。有名的鬼女桥姬在剧中戴的是生成面具,表示她那时仍算是人。也就是说——鬼既是人也是魔物,可说是位于人魔交界上的怪物。」
「您是指鬼并不完全算是魔物吗?」
「是的。鬼除了有角与肤色不同以外,其余在外型上与人类几乎无异。所以我说角很重要就是这个道理。因为如果没有角的话,鬼与人几乎没有区别。——啊,这也是从朋友那里听来的,像是河童、天狗之类的妖怪在计算的时候是用『只』来数,可是鬼的话却是用『个』来计算。鬼可说是非人之人。」
「鬼——是人吗?」
「是人哪,却又不全然是人。」薰紫亭一副好好先生的和善表情,接着说:
「另外,『鬼』用汉字发音念作『ki』,在中国代表灵魂、死者魂魄的意思。」
「所以说,鬼是幽灵吗?」
「当然不是幽灵呀。中国的『鬼』的概念本来就跟日本不同,日本的鬼可不会在柳树下一脸怨恨地冒出来吓人吧。这个归这个——」
薰紫亭做出幽灵吓人的手势。
「——而且日本的鬼不见得死后才能变鬼,回到刚才能剧的话题,剧中出现的鬼都是在活着的状态由人变成鬼,而具代表性的鬼像酒吞童子、茨木童子※也都活得好好的,是生物呢。所以我们都说『击退』鬼,要砍头颅,而非让鬼了却烦恼,成佛升天。」
(※酒吞童子、茨木童子:前者又称酒颠童子,传说为京都附近大江山(一说为滋贺县附近的伊吹山)结党抢劫的盗贼头目,亦说是鬼。后者则为酒吞童子的部下。)
「说得也是——」
铃木觉得有些混乱,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的问题,似乎一点也不简单。只不过,仅管只是随口问问,疑问本身倒是已存在于铃木心中许久。
「——我似乎更不懂了。」
铃木陷入沉思。虽然这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疑惑,他却无法不去思考。
「——鬼究竟是什么?跟有没有角应该没有关系吧?」
「是的,至少我如此认为。」
「也就是说,店主,角虽然是表示此物非比寻常的记号,但不见得是鬼的注册商标。您也说过,除了鬼以外,亦有许多有角的神魔。」
薰紫亭不断地点头,说:「没错,鬼也有没长角的,所以说仅仅有角并不能跟鬼划上等号。」
「所以角只是用来表现异于常人的记号。这么说来也没错。若以角的成长程度作为指标——蛇妖之类的妖怪的角长得很雄伟,意味着远超乎人类,而鬼则比神或魔物接近人类——店主您刚才是这个意思吧?但是鬼绝对不是人——」
「当然不是人,因为是鬼啊。」
「虽为人却非人,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死者了。可是若问鬼是否为幽灵——您却又说不是。鬼并不一定是死的,传说故事中有太多例子可资证明。故鬼也不是幽灵。可我实在不懂,无法理解啊。」
「在我们的文化里鬼和幽灵完全不同呢。」
「这样看来,鬼的属性非常分散,又是神明又是妖怪又是幽灵,几乎可以归类到每种类别嘛。鬼没有实体,与基督教的恶魔不同,不一定是与神敌对者,也不是单纯的邪恶,那么鬼究竟是什么?单纯只是如漫画或商标之类的恐怖怪物吗?」
「这个嘛——」店主露出有点哭笑不得的表情。不久,他啪地一声击掌说:
「我们不是常说——『化作鬼心肠』吗?这句话指要人变得冷酷,贯彻意志。」
「的确有这种说法。意思要人舍弃慈悲之心,变成像鬼一样残忍嘛?抹煞情感,有如铁石——」
「不,我认为不是。」
「咦?有什么不同吗?」
「你想,『化作鬼心肠』之后做的是什么?通常都是好事吧,很少人用『化作鬼心肠』来形容坏事啊。」
这么说来倒是如此。
「因为做坏事的人本来就跟鬼差不多了。」
「所以没有必要变成鬼……那么,这句话究竟——」
「这句话通常用在形容为了成就某种大义而割舍个人执着,或者为了贯彻正道而断绝情谊等等。『化作鬼心肠』并非形容冷酷、残忍或毒辣的心情,而是破除迷惘,实行平常办不到的事情之意。」
铃木点头同意。
薰紫亭接着说:
「所以啊,不管是死是活,有角没角,这些其实都不重要。」
「那么……?」
「所谓的鬼,追根究柢,就是能做出常人难为之事的超人,难道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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