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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说不定是刚才那个房东女儿偷窥的唷,我看那女孩对你挺有意思的。」
「说什么傻话。」
妙子不可能偷窥平野洗澡。
妙子是住在斜对面的房东家的女儿。
她好像是西服还是和服的裁缝师,平野并不是很清楚,据说今年十九岁了。
平野在此赁屋已有一年多,这段期间妙子的确经常有意无意地对他多方照顾。但是平野认为这是她天性爱照顾人,对独居的鳏夫疏于整顿、简直快长出蛆来的脏乱生活看不下去而已。
年方十九的年轻女孩对自己顶多是同情,不可能抱有好感。但川岛打趣地说,「人各有所好,说不定她就爱你这味啊。」
「你刚才不是还说没人有这种特殊癖好?」
「我是说过,但我要收回前言。我说平野兄呀,你实在太迟钝了。你想想,平时会想去照顾房客的只有爱管闲事的老太婆吧?一个年轻姑娘若没有好感,怎么可能这么服务到家?」
或许此言不虚。
但是,对平野而言其实都无所谓。管她爱上了自己还是一时想不开,平野老早就厌倦这类男女情爱之事。比起妙子,现在更重要的是……
——视线的问题。
平野一说出口,川岛立刻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这种鸡毛蒜皮小事才真的是一点也不重要,就算真的被看到又不会死,根本不痛不痒吧?」
「一点也不好。比方说我们遇到风吹雨打时有所感觉,至少原因很明确,所以无妨;可是明明不合理却对感觉有视线,教人怪不舒服的,难以忍受。」
「所以说你真的很胆小哪。」
川岛一副受不了的样子,又说了一逅。
「我们不是常形容人『眼神锐利』吗?说不定眼珠子跟探照灯一样会放出光线哪。只不过前提是真的有人偷窥你。」
「真有这种蠢事?」
「可是野兽的眼睛不是会发光吗?」
「那是因为光线反射,不是眼睛会发光啊。就算眼睛真的会发光好了,被光射中也没感觉吧?」
「可是以前不是有天下无双的武士光靠眼神就能射落飞鸟吗?」
「那是说书吧?」
「我倒是觉得聚精会神地凝视的话,说不定真能射下鸟儿。」
或许——真是如此吧。在茫茫景色之中,选择了特定的对象聚精会神地凝视,或许视线就是因此产生的,说不定川岛的想法是正确的。
但是平野终究无法相信观察者的心情会随着视线穿越空气传达到被看的对象,难道说注视者真的有可能透过视线将想法传达给被注视者吗?
平野不当回事地提出质疑。川岛回答,没错。
「因为视线之中灌注了全副精神啊,不是也有人说『热切的眼神』吗?我看经常在注视你的一定是那位姑娘啦。」
话题又转回到没兴趣的男女情爱上。
平野想。
这不是能用气这种不知是否存在、没有实体的东西说明的。
所谓的「迹象」,追根究柢,指的是空气中细微的动态或轻微的气味、微动的影子等等难以察觉的线索,但这跟所谓的视线又有所不同。
再不然,姑且假设逭两者相同好了,
——注视者又是谁?
结果,不管川岛如何顺水推舟,平野都表现出没兴趣的样子,川岛终于也莫可奈何。最后他虽然没说出口,脸上却明白地表现出,「你这不懂女人心的木头人,自己吓自己去吧」的态度。
「平野兄,我看你是平时都闷在房间里做细活,才会变得那么胆小。虽说为了讨生活不得已,但偶尔也得休息休息,我看我们改天找个时间去玉井※逛逛好了。」
(※玉井:位于东京墨田区(当时为向岛区)的私娼街始于战前,迄于西元一九五八年《卖春防止法》实行。)
川岛说完,准备起身道别。平野伸手制止。
「欸,你先别急着走嘛,虽然下酒菜吃完了,酒倒还很多。你明天休假吧?轻松一点,想待多久就待多久,没必要赶着离开,反正你也孤家寡人,没人等你回家。」
平野不想自己独处。
也想找人发发牢骚。
于是川岛又盘起腿坐下。
平野是个制作饰品的工匠。
简单说,就是以制作如女儿节人偶的头冠、中国扇的装饰、发簪之类细腻的金属工艺品维生。这类职业即使完全不跟人交往,也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作息。因此,虽然平野并非讨厌与人来往,自然没什么其他朋友。
川岛是在这附近的印刷工厂工作的青年。除了住家很近以外,他跟平野几乎没有关联。就连平野自己也不知道当初怎么跟他结识的。
川岛说:
「你这样很不好,太死板了。如果我说话太直害你不舒服我先道歉。只不过啊,你该不会还一直念着死掉的妻子吧?这样不行喔。守贞会被称赞的只有寡妇而已哪。」
「没这回事,我早就忘记她了。嗯,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