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装出这么可怕的表情嘛,真是糟蹋了这张漂亮脸蛋。嘿嘿,以前我从来没有机会像这样正面看高傲大小姐的脸。」
「别再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内藤缓缓站起来。
由上而下看着我。
「抱歉,我喝醉了。你没事吧?凉子小姐。我忘了你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我——蹲着,像个胎儿一般抱着自己保护身体,并哭个不停。
我有多久没哭了?
「我——不是人。我是没办法生孩子的女人。从出生起就一直跟死亡相邻,什么时候死去都不奇怪。不,应该说早点死了比较好,我只是家人的负担。所以请别管我了,别管我了——」
我在说什么梦话。
头好痛。脑子深处那些没用的记忆又膨胀了起来,头痛得快爆开了。
内藤继续站着,以沉静的语调说: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凉子小姐,你已经——算是已经死了一半了。」
内藤继续满不在乎地说:
——但是啊,就算如此,下定决心不恋爱就死去也未免太——」
「恋爱?」
我没听过这个词汇。
我望向内藤,他刻意回避我的视线,移开眼眸,接着说:
「你最好知道,不管你多么讨厌男人,多么想躲在自己的壳子里,还是有人爱慕你的。你看,讲究道理的令尊与严格对人的令堂当初还不是相爱结婚的?所以说——」
「别再说了。」
「所以说——」
不知为何,内藤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拜托你别再说了,你不是说你已经知道了吗?我不想再听这种话!」
「你听啊!」
内藤又变得激动起来。我捂住耳朵。
「你长这么漂亮,却一封情书也没写过,这太异常了,这太扭曲了。你一定是疯了!」
「情书?」
——呵呵。
笑声?我缓缓地抬起头。
注意内藤背后的、在暖炉上的金边的相框里的我与妹妹的、十五岁秋天的——
在笑的是我。
为什么笑了?
相框背后,我看到有一张小脸正在窥视我。
——呵呵,情书啊。
「谁?」
内藤也回头了。
难道他也听见了?
不是幻听。
「你听见什么了吗?」
我没办法回答。
「好像听到笑声——是我的错觉吗?」
躂、躂、躂……
迷你女人正跑着。
内藤慢慢走近暖炉,仔细观察了一下。
「是老鼠吗?」
就在时钟的旁边。
——果然,她在。
好可怕。
我再也待不下去了。
我趁势起身,拼命推开沉重的大门,奔跑着离开房间。
内藤似乎在我背后喊了什么。
但我已经没有兴趣听了。
6
我来到走廊,朝自己房间的反方向逃跑。并非想逃离内藤,而是想逃离那女人,逃离自己的过去,更重要的是,想逃离现在的自己。
我到底是谁?难道说,我不是我以为的自己,我以为不是自己的我才是真正的我?
说我是女人?很美丽?勾引男人?
别再戏弄我了。
我最讨厌内藤了。
离开医院的大厅,穿着拖鞋穿过回廊。幸亏值日室的护士背对外面,没发现我。
回廊有屋顶,但已经算是屋外,风很冷,中庭杂草丛生。
月亮升起了。
别馆——二号栋遭到空袭,成了废墟。
我穿过别馆。
新馆——三号栋也有一半遭到炸毁。
啊,内藤快追过来了。
我有这种感觉。因为内藤就住在这里——新馆二楼原本当作病房使用的房间。
新馆再过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