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至于叔叔与母亲说了什么,加菜子则完全没印象。
这也无可奈何。
不久,叔叔拉着加菜子到母亲面前。母亲眼睛似乎看不见,她像坏掉的机械般,动作怪异地将头转向加菜子。
一只与脸部同样松弛的苍白手臂,从脏污的病服中伸了过来。
手指虚弱无力,宛如一根根麻糬捏成的棒状物。
加菜子说这幕情景她记得很清楚。在苍白、接近半透明的皮肤底下,静脉动脉等血管有如蜘蛛网布满整只手臂。加菜子畏畏缩缩地伸出手,想触摸她的手指。
突然之间,
母亲抓住了加菜子的领子,
大吼:「去死!」
「去死?」杉浦问。
「对,去死。」
年幼的加菜子吓得连哭都哭不出来,全身僵硬。医生与护士慌忙抓住母亲,叔叔也帮忙拉开加菜子。
她的记忆就只到此。
明明不知道何谓「母亲」,加菜子对于已逝的母亲却记得很清楚。
「妈妈恨我。不是讨厌也不是逃避,而是憎恨。」
「为什么?」
「我就不知道啊。」
加菜子说完,转身过去。
的确,这不是个好问题,只见过母亲三次的加菜子当然不知道理由。
而且过没多久,她的母亲就去世了。
不过加菜子不知怎么回事,她对母亲的死因或丧礼情况竟然完全没有印象。
「我一点也记不得母亲去世是在我探病的几年后。那时到底是暑假?星期天?还是在上学以前?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唯一留下印象的是,那发生于某个夏天的白昼。」
那时——虽说并不知道确切的时间——加菜子住在别町的一间大杂院中的小屋子里。当时加菜子的家境比现在还穷困得多,但不知为何家中却有许多和服。那些和服至今仍保存于家中,全部都是有点年代、价格高昂的上等货色。
想必不可能是姐姐买的,应该是母亲的遗物吧。
当然,这些和服对加菜子而言并没有什么关于母亲的回忆。
因为她从来不曾见过母亲穿过这些和服。
那天,为了防霉通风,姐姐将和服拿出来晾在房间里。
绣花、水纹、友禅※……一件件和服被晾了起来,漂亮的花纹与颜色,仿佛洪水般淹没了整个房间,加菜子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玩耍。
(※友禅:一种染布的技法,特征为花纹多为绚烂美丽的人物、花鸟图画。)
这些美丽的和服与狭小穷酸的客厅一点也不相配。微风吹拂入房,和服的花纹在空中飘荡,独特的香味掠过鼻头,加菜子不经意地抬起头,发现一件挂在衣架上、有着胡枝子花纹的和服袖口之中……
咻……一只女性的手从当中缓缓地伸出来。
手于虚空中试图抓住什么似地晃了几下后,又咻地缓缓消失而去。
「像这样。」
加菜子伸出右手,轻轻放松,将她纤长的手指弯曲两、三次。
「我觉得丑陋的母亲好像躲在和服后面,令人毛骨耸然,但实际上并没有,且那只手后来也再也没出现了。」
「可是那只窄袖里的手究竟是……」
「就说了嘛,那是母亲的手啊。我记得很清楚,那只手就是我在医院里见过的手。」
这实在说不通,既然如此……
「那么,前阵子勒住你脖子的,也是你早就不在人世的……」
加菜子看着杉浦一本正经的表情,噗哧地笑了出来。她真是个爱笑的女孩。
「那是姐姐啊。姐姐有时会有奇怪的举动。」
「可是你上次不是说那是你母亲的手?」
「手?——手是母亲的啊。从和服袖口中伸出来,所以是母亲的手。」
「和服?」
「那天姐姐穿着母亲的和服。姐姐虽然很讨厌母亲,可是却经常穿她留下的和服。」
杉浦无法理解加菜子姐姐的心情。明明讨厌母亲到连病危之际也不愿前去探病,却又非常慎重地保存她的遗物,有时还会穿上,真是叫人不解。而且似乎也不是因为在母亲死后对自己的不孝感到后悔。
换作杉浦,恐怕连披在身上都不愿意。
但话又说回来——
「我觉得只要从母亲的和服袖口伸出来的,都是母亲的手。况且母亲到现在也仍然恨着我,从小就勒住我的脖子好几次。」
「好几次?」
「对啊。每次姐姐都会哭着向我道歉。可是从袖子出来的明明就是母亲的手,姐姐根本没有必要道歉呀。」
少女的话前后矛盾,但就她自己看来似乎合乎逻辑。或许在加菜子的心中,母亲和服的袖口与阴间是相连的。任何人的手只要穿过和服袖口就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出现的是已逝母亲的畸形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