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来不该这样严厉地训斥一个小学女生,但现在的佑俐已经不是普通的小女孩了,所以,她只能低眉顺眼地忍受这些责难。
“对不起!”
佑俐钻过小门,返回两人的身边,连头也不敢抬。
拉特尔医生温暖的大手搭在佑俐肩头,这时又传来更大的呻唤声,但这次却听不出他说了些什么。
那是哭声!他被叫做“那个”,被幽禁在这洞窟的最深处——自己要求被囚禁的某个人在呜咽。
佑俐的视线转向在地层底部黑暗中无助地摇曳着的烛光。
呜咽声还在持续,周围黑暗中,又有别样的感觉沿着刚才恐惧疑问的融冰流走的通道,向佑俐的心中浸润。那是一种佑俐自己也无以名状的情感,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述。但是她能够感受到,并且令她窒息。
哭成了那个样子!
——好可怜啊!
佑俐向洞穴深处走去,拉特尔医生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跟了过去,并且赶在佑俐前面打开眼前铁栅栏小门上幼童拳头大的锁子。
“这是最后一道锁了。”
佑俐钻进小门。
正面岩壁上钉着钩钉,一枝蜡烛眼看就要燃尽。
此前的钩钉都钉在侧壁上,这是第一次在正面看到。
这里已经到了尽头,是洞窟的最深处。
佑俐慢慢扭头向右边看去,随即挪动双脚转向那边。
烛光所及范围勉强可以看到铁栅栏,而光照之外就都被黑暗吞噬了。
从黑暗深处传来的呜咽声在佑俐转过身来时戛然而止。
黑暗与静谧。
自己的呼吸与粗重的喘息声从身体内部传出来。除此以外.全都是黑暗、黑暗、黑暗。还有细微的衣衫摩挲声,那是拉特尔从小门进来了。
佑俐忽然发现,阿什不知何时来到身边,无声无息,难以觉察。
“格尔格!”阿什向前方混沌的黑影呼唤,“我把她带来了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黑影似乎蠕动了一下。
阿什扑哧笑了。
“哦,这孩子是靠自己的力量辗转来到这里的。她很想见你,一门心思地想知道她哥哥的去向。你不要再阻挡了,告诉她吧!”
黑影动了起来,没有看错。凝眸端详,只见黑影中还有个更黑的、模糊不清的轮廓。
好像体积极为硕大!
“格尔格啊!”阿什又呼唤了一次,并叹了口气,“你老是哀叹不已,那样既不会有结束也不会有开始,现在是你补偿过失的唯一良机。错过了这次机会,你就永远没救了。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吧?”
从地板附近响起拖动某种湿重物体的声音,佑俐脑海里唤起了不合时宜的记忆:每年一次清洗全家人的毛毯时,妈妈总要用足了羊毛制品洗涤剂和柔顺剂。
“友理子,来帮帮忙!毛毯快拖到地板上了。”仅仅把毛毯从洗衣机里拽出来都是一道吃力的工序——
“格尔格阁下!”拉特尔医生也呼唤了一声。
“用这个称呼你不满意吗?”阿什继续说,嗓音严厉而尖锐,“既然如此,那就用你的真名吧!”
水内一郎啊!
黑暗中佑俐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墙上蜡烛发出哧哧响声,烟缕随之摇曳。
“水内一郎先生!”
那座山中别墅的主人!与众不同的隐居大富豪,周游世界寻购古书并收藏在别墅图书室里。他是大树和友理子的叔祖,只知其名未谋其面,就在一年前,连他的存在还都一无所知。
但是现在知道了,他在探究起死回生的方术,并为此把《英雄见闻录》弄到了手——
铁栅栏的对面,蓦然浮现出一张白色的脸。它出现在十分离奇的位置,佑俐屏息吞声地向后跳了一步。
白脸位于佑俐膝头的高度,只能清楚地看到额头发际以下的部分。
这是一位老人,眉毛花白、脸颊消瘦、肌肤干皱,松弛的眼袋和口唇周围有些脱皮。
但他的瞳眸格外澄澈,宛如十岁孩童仰望遥远夏空积雨云的双眸,双澄澈瞳眸周围是布满血丝的白眼球。整个面孔都是老人相,只有双眸如同少年。
看着看着,泪水溢出眼眶顺着他瘦削的脸颊落下。泪水濡湿的部位开始变红,皮肤一定很痛。
“叔祖?”
听到佑俐的呼唤,老人难为情地伏下面孔,离地板更近了。
“您真是水内一郎先生吗?我,是友理子,是您兄长的孙女。”
佑俐向前迈出一步并弯下腰去,伸手时指尖碰到了铁栅栏,于是她抓住并蹲下身去,否则无法与水内一郎保持平视。
“我们听说您去世了。可是,其实并非如此,对吧?水内先生没有死去,而是离开我们的领域来到了黑特兰。这是为什么呢?山庄和图书室仍然保持着原样啊!”
水内一郎好像后退了一下,他隐没在黑暗深处,面孔消失了。然后又响起拖动湿重物体的声响,还有像是强忍啜泣声的痛苦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