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特尔医生仰望上空的云朵,随即眯缝了眼睛说:“尽管如此,我仍对此地赋予我生命——心存感激。”
尽管这里是拥有晦暗历史的黑特兰国!
“佑俐,你有没有想过,你所居住的世界或许也是某人虚构出来的呢!”
“可是,我们的世界——”
“就是‘圈子’的中央——根源。嗯,就是这样!所以虚构了佑俐所在世界的‘编织者’正如这个黑特兰国一样,并不是一个人而是有无数个‘编织者’。而且现在、此时此刻,他们仍在通过虚构无数的故事继续创造佑俐所在的世界。这种想法也并非不可能吧?”
佑俐眨眨眼睛:“通过虚构……来维持吗?”
“是的。无论从积极意义还是从消极意义上讲都是这样。”
“就连你——”拉特尔医生把手搭在佑俐肩膀上,“也是这种‘编织者’之一。你会说自己既不是作家也不是历史学家吧?但那只不过是立场和角色不同罢了。因为,所有的人都在用自己的生存来编织故事。”
“我也是吗?”
“是的,”拉特尔医生使劲地点头,并再次转向碧空,“所以,负咎者并不只是‘编织者’,也不只是‘无名僧’,我们同样是罪人,产生罪孽并生存。因为——为了生存别无方术。”
被医生紧紧地盯着看,碧空逃避似的伏下眼睛。阿久“唧”地叫了一声,似乎还想调侃几句,结果却噤口不语。
“碧空,我倒是觉得你才是最纯洁的存在。”
“岂敢!”碧空好像难以承受地赶紧说道,“我、我是‘咎人’。而且,我已经被驱逐出‘无名之地’了。”
“不。那不是事实真相。”
继续讲述的拉特尔医生——那端庄的面孔上浮现出温厚、深切理解和感同身受的神色。
感同身受?佑俐突然焦虑不安起来,同时,虽不可能有正当的理由却产生了强烈的反感。为什么?拉特尔医生为什么对碧空说出这种谜一般的话语?
医生根本不管佑俐有什么感受继续讲道:“你是自由的,孽债已经一笔勾销了!”
“孽债?什么意思?”
佑俐挺身冲进两人之间,把拉特尔医生搭在肩膀上的手甩开了。
“别人告诉我说,碧空被变成‘无名僧’是因为触犯了某种罪孽——力图生存在故事中的罪孽。那是孽债吗?事实真相是什么?医生的话我实在无法理解。”
“你说这话太失礼了。佑俐!”阿久用小手摸摸佑俐的下巴尖。
这对佑俐来说可是相当严厉的责备,这让她想起在它变成小白鼠模样前还只是无名的、百事通的辞书时代。
“没什么,阿久。”拉特尔医生说道,他的眼睛仍然紧盯着碧空,“你应该明白我说的意思。不、越来越明白。对于你来说,这也是必要的,无法回避的事情。”
佑俐回头去看碧空,他忽地抬脸看着佑俐,眼中噙着泪花,眼珠上布满了血丝。
佑俐心神不定。怎么回事,碧空?拉特尔医生说的话你真的明白吗?
“因为我是‘咎人’!”碧空带着哭腔嘶哑地喊了一声,随即挣扎着站起身来,黑衣下摆缠在脚上,笨拙地差点儿摔倒。即便如此,他仍然拼命稳住身体并一溜烟地逃向了洞窟出口。
“碧空!”佑俐立即想追上去,阿久噌地跳上她的头顶,“不行、不行、不行啊!让他单独待会儿嘛!”
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佑俐感到头晕目眩。居然连阿久都能说出这种话来!
“阿久,那你怎么样?医生说的话你明白吗?那你告诉我!碧空的罪孽是什么?孽债,一笔勾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嘛!”
“啊啊……烦死了!”阿久噌地跳起来打了佑俐脑袋一下,“你能不能拿出‘奥尔喀斯特’的样子?稳重点儿好不好?动不动就大呼小叫的,简直像个疯丫头!”
佑俐恼羞成怒,浑身颤抖起来。
“可是,谁都不告诉我真实情况嘛!”
就连我——阿久忽然蔫头巴脑,尾巴啪嗒地软了下来。
“也有很多情况不明白,我只是一本不中用的、幼稚的辞典嘛!”
请原谅!这次轮到阿久快要哭出来了。
“虽然还不太确切,但有些情况我也开始明白了。可是……医生,”阿久把鼻头转向拉特尔医生,“我不喜欢那样啊!”
拉特尔医生点点头。“是的,我明白。”
“这里的书本们教给我的——”
“因为他们知识渊博嘛!”
“也许我在出发前就知道才好呢?”
又是谜一般的问答。不过,好在佑俐这次没有发作。岂止如此,她的心甚至冷淡下去了。阿久虽然仍然懵懵懂懂,但认真得可怕,甚至显得战战兢兢。这样的情形阿久还是头一次见到。
“即使你知道,也是难于启齿吧?”拉特尔医生答道,“你说出来,恐也很难令人相信。既然这样,那你也只有保持沉默直至有人相信为止。”
医生突然缄口不语,然后,像断然决定似的小声补充了一句:
“就像现在阿什做的那样。”
阿久猛地缩成一团,变成了雪白喧腾的毛球。接着又啪地展开身体从佑俐头顶跳下,一溜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