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的触手,迟疑不定的佑俐看看自己伸向哥哥的手,它们也开始变成黑色。
“不——”
在大喊的同时,佑俐从梦中跳到了现实。她弹了起来,眼前是碧空,是碧空那紫色的双眸。
她冷汗淋漓,全身挛缩成一团,随即感到身子底下硬邦邦的,这才发现自己是在卡塔尔哈尔僧院遗迹的瓦砾当中,正躺在代替床铺的塌倒方柱上。
“佑俐大人!”刚才跪在方柱旁的碧空站起身来伸手搀扶,佑俐却缩了回去。碧空慌忙退后,悬在半空的双手握在了一起,困窘地耷拉下脑袋。
佑俐感到脸颊上有凉冰冰、湿淋淋的东西——自己在哭。好冷!
头顶上方是蓝天,透出暗红色的白云悠然自适地慢慢飘移。
她吸了一口气,冰冷澄澈的户外空气流人肺腑,胸腔深处焦急躁动的心脏受到新鲜空气的濯洗渐渐沉静下来。她更深地吸了一口气,呛得咳嗽起来,但越呼吸就越轻松起来。
“佑俐,是我呀!”这是阿久的声音。你在哪儿?啊,在碧空的肩膀上。它抽抽着鼻头,抖动着长胡须。
“我去那边可以吗?我摸摸佑俐没事儿吧?”
阿久的耳朵和鼻头都被冻红了,碧空也冷得缩着肩膀。
“到这边来,阿久!碧空也来!”
她主动伸出双臂,把跳过来的阿久放进衣襟,并顺手握住碧空的手把他拉了过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他。
“对不起!请原谅!我没事儿了!”佑俐放声大哭起来。
哭啊哭啊,佑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拉特尔医生大概一直在观察佑俐的状况,当佑俐用手绢擦了脸、擤了鼻涕并叹了口气的时候,黑衣拉特尔医生出现在瓦砾深处洞窟的出口,手中端着冒热气的大铜杯。
“你清醒了吗?正好,把这个喝了吧!”
散发着甜香的饮料,喝下一口,喉咙里舒服顺溜多了。
“你摸摸额头上的徽标!”拉特尔医生用手指轻轻敲敲自己的额头。
“它也应该可以为你自己疗伤,而且,即使是守护法衣不能防护的损伤它也可以帮你康复。”
佑俐按照医生说的做了,徽标传出一股暖流,她感到这股暖流流向身体的每个角落,逐渐恢复了元气。
“‘奥尔喀斯特’大人用不着医生嘛!”
拉特尔医生莞尔一笑,佑俐也以微笑回报。她很高兴能够这样,并对碧空和阿久也投去微笑。
“阿什又要责难佑俐是个爱哭的‘奥尔喀斯特’了!”
“阿什?”拉特尔医生有点儿纳闷,随即点了点头,“你是说迪米特里吧?”
他撩起黑衣下摆坐在佑俐的脚旁。太阳已经西斜,但还很明亮。即使在户外阳光下端详,拉特尔医生仍然是美男子。
“阿什带你来跟格尔格——水内一郎会面,请你不要生他的气。”
佑俐双手捧着铜杯点点头。
“顺便……也请不要生我的气!——我没有阻止他。”
医生微微挑动眉毛做了个怪相。
“好吧,医生!”
“阿什是想让你做出最坏的打算。”
佑俐仍然默默地点点头。
“即使你去寻找你哥哥并与他再次见面,对于你和你哥哥来说,那都未必是幸运的事情。”
佑俐的衣领下,阿久柔软的身体磨蹭着她的脖子。
“我认为我很明白。不,我曾经认为我很明白。现在我真的明白了。”
冷风中,拉特尔医生的头发被吹乱了。
“阿什正以格尔格的话语为线索,调查有多少与基利克相关的地点。关于基利克,特别是关于他临死时的情况,记载、回忆、传说和流言交织混杂,很难搞清事实真相。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
“黑特兰的历史书籍不可靠吗?”
“因为很多部分都是由推翻他的人们改写的嘛!”
佑俐怀疑,创造这个黑特兰国的“编织者”是否认为这样妥当?“编织者”不是站在基利克这一方的吗?基利克的功绩得不到正确传述他能甘心吗?
黑特兰国已经脱离“编织者”的掌控,而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了吗?倘若如此,那“编织者”就是一个创造世界却无法掌控世界的、半途而废的弱者。
拉特尔医生向以身体为佑俐挡风的碧空投去亲切的目光。
“你是从‘无名之地’来的,对吗?”
碧空稍稍睁大了紫色眼睛,并像腼腆内敛的女孩儿似的惊慌失措,他好像根本没有预料到会有人直接与他搭话。
“碧空是‘无名僧’,”佑俐回答道,“医生知道‘无名之地’,是吗?”
“我问过阿什了,他是个万事通。”话语中饱含着亲密感和尊敬之情,“所以我也知道,我所生存的这个世界是虚构的——你感觉好些了吗?”
佑俐把手从额头移开,情绪稳定,心跳也平静下来恢复了常态。
“我们也曾想过,如果‘编织者’能把这个黑特兰国虚构成更加宜居、更加和平的世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