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家之后,还没有机会进哥哥的房间,总是跟妈妈在一起。当友理子独自看电视或读书时,妈妈就悄悄走进哥哥的房间低声哭泣。之前,友理子总是尽量回避,她不忍心看到妈妈哭泣的样子。妈妈已经万般痛苦,再让友理子看到自己哭泣就会更加痛苦。
森崎大树的房间仍然保持着那天友理子窥探时的状态,唯一不同的是,当时搭在椅背上的夹克衫现已叠好了放在床上。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搜寻着某种错误,而最大、最容易忽略的错误,就是哥哥不在这里了。
友理子轻轻地坐在叠好的夹克衫旁,床铺柔和地承接了她轻巧的身体。
窗外,播放着激昂乐曲的汽车疾驰而过。今天也是个好天气,如同哥哥去向不明的那天。
友理子孤单地坐着,孤单地听着。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忘掉了什么——到现在为止还没哭过呢!虽说好几次热泪盈眶,却不曾像妈妈那样痛哭,即使看到爸爸哭泣也没有哭出来。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这样悲伤却没能放声大哭呢?
这就是“目瞪口呆”的状态吗?人一旦目瞪口呆,就会这样茫然若失么?
友理子啪嗒地仰面躺下,躺在妈妈亲手做的床罩上。
床垫的弹簧微微作响,床罩散发出哥哥的气味。
一个大活人只留下了气味,把昨天还穿着的夹克衫搭在椅背上,就变得踪影全无,这么多天都没能找到。世上怎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友理子望着天花板,慢慢地眨着眼睛。
直到现在她仍难以置信,不能相信这会是真实的事情。
我们家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原以为理所当然的平常生活,如今却被击得粉碎。当它被毁坏了之后,这才意识到它的珍贵。
某种情感开始在心中涌动,我要放声大哭——友理子做好了心理准备,原来就等待着这一刻,哭出来就有救了,只要能在呜咽中吐出心中漆黑的块垒!
然而,涌上喉咙的却不是泪水,友理子咬紧了牙关。
为什么?
对了,涌上喉咙口的竟是疑问。没错。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为什么要用刀子刺杀同学?既然苦恼到铤而走险,为什么不把它说出来呢?既然要逃跑,为什么不告诉家里去向呢?为什么不联系呢?
友理子生气了!哥哥!
友理子抬腿转向,在床上蜷起身来。她突然犯了困,就这样睡吧!睡一觉也许就能从噩梦中醒来,这真是一场漫长而缠绵的噩梦。
闭上眼睛,渗透在床罩上的哥哥的气味在友理子的大脑和心中散发开来。深呼吸,真舒服。友理子已疲惫不堪,亟待休息,那倦怠甚至超出了她的想象。睡吧!睡吧!
眼皮内侧,朦朦胧胧地展开了一幅景象。
那又是梦,梦的断片。被褥的感触和温暖,还有困倦。以此为开端,友理子以前的梦境恍如风揭书页般闪动了一下,便又恢复了原状。
那是什么时候?梦中看到了这幅景象。一周之前?十天之前?也许更早。在梦中,哥哥出现了,友理子偶然从哥哥房门缝看到的,友理子站在冷飕飕的走廊上,哥哥的房门打开了十公分——
台灯亮着,哥哥在窗边跪坐,一个巨大的黑人影与哥哥面对面,哥哥就坐在人影近旁。
那是深更半夜时的事情,深更半夜的梦。友理子想去厕所,所以就梦见了去厕所。虽是偶然,虽非有意为之,她只是在梦中窥探了哥哥的房间一眼。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影太大了,比普通成年人还要肥硕,看上去就像吹胀了的气球。他头上还戴着什么,头顶锯齿般地突出——形状就像帽子。是的,梦中的友理子看到的就是这样。好奇怪的梦啊!不,正因为那景象很奇怪,她才以为那就是梦。总之,友理子是睡糊涂了。
她是睡糊涂了,却又怀疑并没有睡着。
莫非——那并不是梦?
她还记得地板又硬又凉的感觉,她蜷曲着脚趾向前走。厕所那么遥远,她差点儿打出喷嚏来。
哥哥朝戴帽子的巨大人影深深地低下头去。
啊!哥哥还没睡,也许就会转过头来朝这边张望。友理子,告诉哥哥要去厕所吧!因为睡觉前喝了牛奶。
哥哥将额头擦着地板前后移动,嘴里哼唱着什么。他对着面前矗立的可怕人影,喃喃倾诉、虔诚奉献般地哼唱着。
那首歌,现在忽然从蜷在床上的友理子嘴唇里流泄出来,是友理子感觉陌生的歌,感觉陌生的旋律,感觉陌生的语言。她居然能连续地、完整地把它唱下来!
嘴唇的运动停歇后,歌声便消失了,友理子就蜷在那里瞠目结舌。
刚才,怎么了?
我怎么会唱出这种稀奇古怪的歌?只是嘴唇随意动动居然就可以唱出来!
这是在梦中哥哥唱过的歌!
“小姑娘!”
夏末时节的羽虱振翅声窃窃私语般传来,可现在还是春季呀!也许是刚刚孵化仍很纤弱的羽虱?
“小姑娘!”
羽虱的振翅声像在呼唤——小姑娘!
“小姑娘,快醒醒!”
友理子瞪着眼睛猛然起身,又突然静止不动了。房间里并没有活动的东西,窗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