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照不到的地方。她坐在树丛的红砖上,和三小时前我看到她的时候一样一脸恍惚的表情,抬头仰望夜空。
我明白她发生了什么事。
我慢慢地靠近,在她身旁蹲了下来。她好像没有察觉到我来了,继续抬头仰望天空。
「春日部小姐,你怎么了?」我尽量温柔地对她说。「工作结束了,该回家了吧?」
春日部小姐缓缓地回过头来看我,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感情,匪夷所思地低喃:「家?」
「对,家啊。你不是要回家看《凯撒王》吗?」
「家……」
她又缓缓地移开视线,注视着花圃的花,但是眼神涣散。
「……我一个人住。」
「我知道。」
「回去了也没有人……」
接着,她抖动了一下肩膀。表情依旧迷离,眼角逐渐涌现泪滴。
她微微动了动嘴唇,以几乎听不见的细小声音,低喃了一个人名。
「……住吉老婆婆。」
我能够打从心底理解她的心情。
护士和看护需要和其他职业不同的素质。光是有体力、妥善完成工作还不够,内心也必须够坚强。这项素质无法以考试评估,必须实际面对这份工作才知道。
每当一个生命消逝,就会有看不见的重物压在我们心头,一点一点地压垮内心。我们无法习惯,如果麻木不仁,身为一个人就毁了。正因为我们有一颗爱着需要看护者的心,才会受到别离之重所苦。我们是做好了心理准备才走上这条路,所以必须承受一切。我们不能在其他入住老人面前哭,所以我们默默忍耐,替感情加盖,面带笑容地努力工作。
但是,一百个人当中,一定会出现一、两个无法忍耐的人,向压力屈服,情绪溃堤。
「春日部小姐。」
我用力抱紧她。
「你可以哭。你可以尽情地哭。」
她像个孩子似地开始放声大哭。
诗音不发一语,一动也不动地俯视着这样的我们。
春日部小姐花了超过二十分钟才将眼泪宣泄而尽。我决定将她暂时寄放在警卫室一下,拜托上晚班的鹫尾小姐,回家时送她回家。
「下班了~~」
「辛苦了~~」
上午八点半,上晚班的人互打招呼,离开楼层而去,接下来到明天早上,只有我和诗音两个人。
用餐之后,老人家会聚集在交谊厅好一阵子,闲话家常或看电视,但是九点之前必须让所有人去上厕所,换上睡衣;发睡前导入剂给需要的人,换药膏。九点熄灯。老人家会一觉到天亮,但我们可不行。半夜十二点、三点、六点要巡逻楼层,换尿布(频尿的人在两点和四点也要检查,但是今晚幸好不用)。当然,如果有人按护士铃,就要去巡房。半夜醒来想上厕所的人、身体疼痛的人、睡不着想要服药的人、只是寂寞希望有人陪他聊天的人等,有各式各样的理由。多的时候,护士铃一晚会响十次,不得安宁。等到天亮上早班的人来上班之后,还要合作协助入住老人吃早餐。好不容易等所有事结束之后,才能回家。
那一晚,二一一房的当麻老婆婆很折腾人。她不肯服用睡前导入剂。她罹患了阿兹海默症,怀疑CIA中情局想毒杀她。我千方百计终于说服她时,已经十点多了。才松一口气不到几秒,护士铃又断断续绩地警起,令人无法安心休息。终于完全安静下来时,时钟的指针已指向十一点。
晚上十一点十分。所有入住老人都进入梦乡,整层楼鸦雀无声。
诗音坐在护士站角落的椅子上,看着旧文库本。我在房间的另一边看报纸。
报上有许多令人心情郁闷的新闻。北洋资源问题恶化,日本和俄罗斯之间的关系交恶。在莫斯科几乎天天进行反日游行,而在东京则是进行反俄游行。双方都提起西伯利亚扣留战犯、日俄战争等八百年前的事,使得事情变得更加复杂。造成十七人死亡的横滨连续纵火案的犯人,是一名极为普通的二十多岁家庭主妇,供述指称她纵火是为了消除压力。在北海道,一名父亲将年幼的女儿从公寓的十楼抛下致死,遭到警方逮捕……
「神原小姐。」
诗音忽然出声叫我。
「什么事?」
「我想和你聊一下,方便吗?」
「聊什么?」
「关于生死。」
我心想:该来的终于来了。我已经无法逃避。我叠好报纸,端正坐姿,面向诗音。
「好。想从什么开始聊起?」
「你相信死后有来生吗?」
来这一招啊。我犹豫是否要立刻回答。这是个微妙的问题,所以我不想说些蠢话,灌输诗音奇怪的概念。我需要时间思考。
「那你认为呢?」
「人类的大脑只要受一点损伤,意识和记忆就会产生重大障碍,所以认为大脑在完全停止机能的状态下,意识和记忆会继续存在是不合理的。因此,我无法相信人类称之为灵魂的东西,在死后也会存在。我认为那是虚构的。」
十分像是机器人的完美答案,令我叹了一口气。
「是啊,就理论来说,或许是正确的。可是,我不愿这么认为。我宁可相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