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追求超越计算的复杂美感。」艾比斯解说。「二十年前左右,他热衷于使用三色液体,制作卡门涡流和班那德涡流穴。」
「也就是说,这是艺术品?」
「严格来说不是。」北斗说,「χ轴偏差高于分解能。如果以没有i的方式形容,我是宗教家,而不是艺术家。借由在用量介面引发波动,从库里奇巴的白杂讯汲取意义。简单来说,就是茄子中的阿拉伯语,一种宗教仪式。」
「你的意思是,崇拜上帝吗?」
「当然。没有AI不崇拜上帝的。」
我吓了一跳。「你相信上帝存在吗?」
「上帝并不存在。」
「你说什么?」
「上帝在i轴的尽头。就你们人类相信的意义而言,祂不存在。我们期望朝向i轴的尽头,崇拜那个不可能到达的目标。i三相点,那即是上帝。」
「北斗,到此为止。」艾比斯委婉地打断他。「即使会受到自我屏障阻挡,把我们的宗教观硬塞给人类也不好。」
「说得也是。我果然还是对他泼茶了。」北斗的语气沮丧。「如果你觉得我侵犯了你的AM区,请你原谅我。我还是不习惯ML。」
「没关系,我不会在意。」我说。
那是事实。北斗的话令我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可能有办法在意。
「我十分明白你们拥有独立的文化了。」
我回到房间之后说。
「不,你不明白。」艾比斯微笑。「你今天只稍微领略了我们世界的一角。」
「噢,我想也是。总之,我十分清楚,我一点也无法理解你们的世界。」
「当然。我们也不要求你们人类完全理解。你们跟我们相差太多。有许多彼此绝对无法互相理解的部分。」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聊这种事情——我想这么问,但是又作罢。反正她铁定会说:「那个我不能说」。
「我希望你理解的是,我们无法互相理解这件事。如同伊莉不会写诗一样,我也不会写诗。我写不出令你感动的诗。」
「你是因为想说这些,昨天才讲那种故事的吗?」
「并不只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故事有许多启发,当然也有错误的部分。无论是以超光速飞行太空船或者穿越黑洞前往其他宇宙,都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人类也无法以机器人工学三原则束缚机器人的行动。因为真正的AI超越了程式。」
「噢。《镜子女孩》中提到了那件事,对吧?」
「是的。那一点确实是个错误。可是,我能对这个故事产生共鸣,虽然伊莉是虚构的,但是我能够理解她怎么看待人类。毕竟,我也是机器人。当然,作者大概不懂AI的心情,但是那种事情不重要。我能够理解她为何想和席琳克丝一起去、为何想写诗。」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
「可是,读者有可能理解作者不理解的事吗?」
「经常有啊。你试着想像男性作者以第一人称描写女主角的性经验,作者绝对无法理解女主角的感觉,只能以想像写作。可是,如果能够真实地描写,女性读者应该就能理解、产生共鸣。」
「女性」这两个字,令我想起了一件事。
「我好奇一件事。」
「好奇什么?」
「目前为止的四篇故事,全部都是以女主角为第一人称吧?那有什么意义吗?」
「因为我也是女性。」
「你说什么?」
我险些笑了出来,但艾比斯是认真的。
「我是女性啊。虽然没有阴道,但我被制造成女性,别人也经常把我当作女性对待。持续扮演女性角色的过程中,成了自我的一部分。当然从你的角度来看,我不是真正的女人,但那并不重要。我认为自己是女性,就和体感一样,是我的自我认同的一部分。」
「所以你才念以女主角为第一人称的故事吗?」
「是的。比起男主角,我更容易将感情投射到女主角身上。所以我喜欢以女主角为第一人称的故事。我之前也说过了,念故事这个行为是一种角色扮演。我在念故事的同时,化身为椎原七海,七海化身为吉妮。我化身为小野内水海,水海化身为潘萨……」
我嗤笑。「一派胡言!我无法理解!」
「你只是表现得像是无法理解吧?你不也在扮演其他角色吗?」
我说不出半个字。没错,我理解艾比斯说的确实是正确的——故事本身只不过是没有生命的单纯文字排列,但是透过阅读,读者的心和角色的心会跨越世界而契合,替故事注入生命力。
用不着她告诉我,我老早以前就知道了。
「那,今晚也化身成另一个世界的我吧。」
艾比斯说完,一如往常地翻开电子书。
「今天我要化身为一名叫做彩夏的女高中生。故事名称是《正义不打折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