恢复所有感测器的感觉,体感立刻转移至太空站。我再度变成观测太空站「伊利安索斯」,回复讯息给太空船。
「IRUC(接收到了你的讯息)。这里是『伊利安索斯』。请告知RNR(登录序号)和BZ(目的)。」
「SPS003789N『阿雷托萨』。距离一千两百公里。请求停靠。」
睽违五千七百二十个小时的访客。不是维修船,所以大概是潜者。
又有人跑来送死了。
我没有拒绝的权限,回应:
「『阿雷托萨』,允许停靠。请遵照信标的引导。需要使用住宿设施吗?」
「要。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提供餐点。」
「我会准备。」
「谢谢。CUL(待会见)。」
「CUL。」
变忙了。我马上叫回如今不是我的应对型人型机器。仪器搭上电梯,上楼到位于停靠站的中央区。两台维修用机器人开始进行住宿设施的打扫和铺床,另外两台机器人从冰箱拿出食物,着手准备烹煮。
那段期间,我也启动所有感测器,搜寻应该会从银河方向靠近的「阿雷托萨」。它应该已经停止前置引擎驱动开始减速,但是却迟迟不见踪影,好像是使用不会发出喷射火焰的凯菲尔德推进器。
四十分钟后,终于发现它时,太空船已经上了传送轨道,航行于与我会合的航道。难怪我看不见它。「阿雷托萨」全身十公尺多,呈泪滴型,是一艘非常小的太空船——我出生时,几乎没有任何一艘民间船装备凯菲尔德推进器。
不过话说回来,多么蛮横的接近方式啊。「阿雷托萨」以每秒九十六公里的相对速度,准确地航行于与我冲撞的航道。如果是人类的话,或许已经冷汗直冒了。然而,它在前方两千公里处开始以二百四十G减速,花四十秒进行微调,在我前方五公尺处嘎然停止。因为重力子契伦柯夫辐射效应的共振作用,我的外壳也喀嗒作响。
若是这种大小,即使不让它停靠在外侧,大概也可以进入如今没有使用的小型侦察艇专用的停靠站。这样维修也比较轻松。我切换成微波通讯。
「『阿雷托萨』,我将你收容于停靠站内部。请从开启的舱门进入。」
「收到。」
从通讯机传出的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阿雷托萨」宛如一条水里的鱼(我只有在纪录影片中看过)一般,轻快地移动,进入了我的内部。动作干净俐落,毫无迟疑。然而,就设定的程式而言,我察觉到了它的摇晃程度过大。照理说不可能是以手动操作。
从一旁看到的「阿雷托萨」,因为从后部突出的四片散热板的缘故,看起来像是出现在旧漫画中的炸弹,或者是画在最初期的科幻杂志封面上的太空船。船头的驾驶舱上,有七个像从前的船的圆窗,驾驶员的视野相当宽广。银色表面上的铆钉开始露出,漆着一幅身穿薄衫奔跑的女性画像。我立刻搜寻得知,船名是来自于希腊神话中的妖精。
机械手臂固定住「阿雷托萨」。舱门关闭,停靠站内部一充满空气,太空船的舱口便打开,出现了一名留着橘色短发的女性。她还很年轻,若是选择自然老化,即使到了快二十岁才接受抗老化处理,应该会令人以为她不到三十岁。
我再度阻断来自全身的感觉,使自己和人型机器合为一体。这样比较适合跟人类交谈。
她肩上背着一个圆筒形的大背包,一轻踢太空船外壳,笔直地飘向等在降压室入口的我,这是习惯了无重力状态的举动。她一身简朴,头上绑着编织花纹的束发带,白色紧身套装上只缀以荷叶裙,以及鞋尖有钩子的凉鞋,呈现动态的时尚,在在都是大气圈外人的特征。
自愿自杀的大气圈外人很罕见。
她在半空中改变姿势,从脚着地。膝盖巧妙地吸收动量,将凉鞋的钩子勾在地板的栏杆上,防止往上飘。流畅的动作令人仿佛在看无重力芭蕾,但是对她而言,好像只是熟悉的自然动作。
「欢迎莅临『伊利安索斯』。」我将双手放在礼服的围裙上,深深一鞠躬。「我是管理这个太空站的AI。有事请尽管吩咐。」
「你好。我是席琳克丝·杜菲。」
说完,她露出微笑,向我伸出右手。我稍微迟疑了一下。很少有人类会向人型机器人寻求握手。我小心翼翼地回握她的手说:「请多指教。」
席琳克丝的开朗表情就在眼前。我能够清楚看见她额头上束发带的花纹,和资料进行比对,确实是杜菲家族的家徽。
「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我叫『伊利安索斯』。」
「那是这个太空站的名称吧?没有名字用来识别和那个机体合而为一的你吗?」
我愈来愈困惑了。太空站「伊利安索斯」是我,这台人型机器也是我。我从来没有想过需要另一个名字。实际上,之前也没有人类问我这种事。
「没有特别的固有名称。」
「那,我叫你伊莉好了,可以吗?」
「请随意称呼——这边请。」
我一面引领她至中央电梯,一面针对这位新访客思考。
大气圈外人拒绝定居在星球上,将宇宙空间当作生活场所,分成好几个家族,根据血缘关系形成族群。在这些族群当中,杜菲家族远近驰名,他们是最精力充沛、爱冒险犯难的一族,拥有搜寻到许多无人履及星域的历史。这个家族的人应该跟自杀和狂热信仰扯不上边。
是我的武断认定吗?席琳克丝不是为了闯进黑洞而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