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晚,我坐在窗边等待艾比斯的造访。
入夜后,屋顶停止喷雾,天空回归澄净。今晚无云也无月,繁星历历在目。刚升起的伊贺星在东方天际闪烁。今晚的亮度有如火星,它的六根突起物看得一清二楚。呈椭圆形的灰色猫眼月在它的偏南方,缓缓沉入东方的地平线。它不像月亮有阴晴圆缺,而是像猫眼一样时细时粗、时扁时圆,因而被人命名为猫眼月。据说会曾祖父还是小孩子时,它便出现在空中,一开始还小小的,过了几年后变成了如今的大小。伊贺星则是花了几十年慢慢增加亮度,不晓得是从何时出现,它开始受人瞩目,是在父亲出生时。
反正猫眼月显然是机器人造的,至于目的则不清楚。如同它字面上的意思,说不定是用来监视地表的「眼睛」。我们将它视为不祥物,避免长时间注视它。因为盯着它,真的就会感觉悲惨。就连神圣的天空也受到机器人控制,令人感到绝望。它们一定从宇宙俯视我们、嘲笑我们,认为我们就像是离不开地表、凄惨活着的蝼蚁……
「你有什么企图?」
艾比斯一进房间,我就抛出问题。
「你让我听那种故事的意图何在?」
「我想改变你的信念。」艾比斯爽快地回答。「我想灌输你,你口中所说的『机器人的宣传内容』啊。」
她回答得太过直截了当,令我一时仓皇失措,找不到回嘴的话。
「你希望我这么回答吗?还是希望得到其他回答?」艾比斯以戏剧般的动作摊开手臂,对我耸了耸肩。「当然,我隐瞒了意图。不过我还不能告诉你那是什么。因为关乎于历史。除非你说我可以违背誓言。」
「不,可是……你认为这种拐弯抹角的方法行得通吗?如果你想替我洗脑,应该有更迅速确实的方法吧?」
「你指的是非人道的方法?在头上安装机器,然后安装服从我们的程式吗?」
「嗯。」
「基于两个理由,办不到。第一,我们不喜欢强行改变人类的想法。第二,没有那种技术。」
「没有?」
「是的。」艾比斯点了点头。「人类在二十一世纪花了不少精神研究将程式安装进大脑的技术,但最后发现不可能实现。像是出现在《令人雀跃的虚拟空间》中扫瞄人类的思考,使人模拟体验和现实一样感觉的技术也一样,终究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简单来说,因为大脑这个器官太过复杂,而且个体差异太大。就算能够检测每一个神经细胞是否被激发,也无法明白整体会形成何种意象。因为大脑中不存在像机器般语言化的程式,所以无法读取,也无法改写。」
「换句话说,你的意思是机器人不懂人类的想法吗?」
艾比斯不理会我的嘲笑。
「如果你的意思是指无法直接扫瞄人类的思考,那么你说得对。可是,人类之间也是一样吧?只透过语言和表情间接地传达彼此的思绪,即使说『我爱你』,对方也不晓得那是真是假……」
我觉得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决定改变话题。
「昨天的故事主题是什么?」
「大概是『勇气』吧。主角鼓起勇气克服难关。这是经典的模式。」
「可是,和之前的故事一样有矛盾。女主角的勇气不是真的,只存在于故事中。」
「我不这么认为。水海在『梦公园』中发挥的勇气,是真正的勇气。即使是在虚拟世界,其中的勇气、爱情和友情也不是虚构的。」
「不,终究是虚构的吧。不管主角采取再勇敢的行动,也不代表作者一样勇敢。」
「不可以将作者和角色混为一谈,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个体。反倒是该同等看待读者和角色。」
「读者?」
「没错。看或听故事的行为,是一种角色扮演,读者进行和角色一样的体验。如同水海在『梦公园』中是潘萨一样,读者一面看故事,一面变成水海……」
「我跟不上你的思绪!」
「你会这么想,是因为你是人类。如果真的有MUGEN网路这种技术,你应该也能理解我说的——角色扮演和现实世界等值。」
原来如此。我会意过来了。那就是那两部小说的共通之处啊。原来它们想说的是:虚拟现实和现实一样。
「不对。演戏终究是演戏。你也只是表面上在模仿人类,并没有真正理解人类吧?」
「当然无法完美地模拟。因为我们不是人类。即使像这样对你说的台词,也不是我真正的情绪产生的话,而是从之前看过的许多小说中,剪贴在类似的情境中使用的台词。可是,这并不是徒具表面的演技。我们能够透过人类写的小说,模糊地理解人类的想法。」
「为什么是小说呢?电影也可以吧?」
「电影、电视剧和戏剧只会反映出人类的表面。我们很难从演员的表情和演技推测角色的内心层面。就这点而言,小说直接描述角色的感情,所以更容易明白。心情雀跃是怎么一回事呢?为何人类会采取英雄式的行为或自取灭亡的行为呢?是什么使人类笑、什么使人类鼓起勇气呢?——小说让我们能够理解难以从表面的观察理解的事。」
「那不算是理解。只能当作知识知道。」
「也可以这么说。端看你如何定义『理解』这个字。我们模拟人类的思考过程。如今,诚如你看到的,我们也能够扮演人类的角色,可是决计无法变成人类。」
「那还用说。」
「这和水海无法真正变成潘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