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风神

能设身处地想想受缚者本身的感受,可就不尽然是如此了。总之,这房内的气氛,想必是颇不寻常。」

  「不就是两手相缚、跪地而坐罢了?」

  到底有哪儿可怖了?使剑的这么一嘀咕,假洋鬼子便耸耸肩说道:

  「涩谷大概仅有遭奇袭或偷袭,才会感到可怖罢?比方说突遭恶汉攻击,或遭大熊啃咬什么的。虽然话说没两句便要笑人胆小如鼠,但这家伙最怕的,正是这种直接的攻击。看来,这就是涩谷愚钝无脑的证据罢。」

  你说什么?揔兵卫立起半边儿膝盖怒吼道。

  「瞧,又是这态度。你就是不懂什么叫文化,恐怖是得用神经去体会的,不是用躯体,是用神经。」

  而你这家伙,根本就是缺乏神经,正马继续揶揄道:

  「缺乏神经,教你根本分不清这等微妙差异。想来你这野蛮人,凡事都只晓得分成明与暗,见天暗了就打算就寝,根本无法体会益渐昏暗这种微妙的感觉。」

  胆敢愚弄我?揔兵卫气得面红耳赤,左手突然机敏地按向榻榻米上。

  这是取刀的动作,幸好房内并无大刀。

  「看来是教我给说中了。倒是,我说矢作呀。」

  正马完全没将他那敏捷的身手给放在眼里,迳自转头望向剑之进问道:

  「关于这百物语,我倒认为并没有什么严密规定的法式。」

  对话突然回题,让原本冷眼旁观这场假洋鬼子与古代武士之争的剑之进被杀个措手不及,惊慌地回道:

  「何、何以见得?」

  「听来这与其说是法式,毋宁说是演戏要来得恰当。」

  「演戏?」

  「就和歌舞伎的舞台布景没什么两样。我说咱们这巡查大人哪,人大抵都怕黑怕暗。听到这句话,或许咱们这位没神经的莽汉要逞强争辩黑暗哪有什么好怕的,但真正的黑暗,其实是可怕到超乎想象的。」

  正马抚弄着头发说道。

  近日,这假洋鬼子为了整理发型,开始在脑门上抹油了。

  「这道理不分古今东西,凡是人,心中对黑暗多少都怀有畏惧之心,绝无一人例外。不过,别说是咱们这位莽汉,每个人都要强称自己不畏黑暗。即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只要是成人,大抵都不至于无胆如厕。或许多少感到几分胆怯,也知道妖魔鬼怪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却没有一个成人被黑暗吓得失禁——各位认为这是何故?」

  「这哪还有什么狗屁理由——?」

  揔兵卫的粗话还没来得及脱口,正马又开始解释道:

  「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不会有什么怪事发生。大家都意识到,日常生活中并不会遭遇什么惊人异象,故即便心中再胆怯,也能安然如厕。既不会撞见什么妖怪,便所前亦不会有熊或狼出没。咱们懂得在经验中学习,一路都是如此活过来的。而经验不足的孩儿尚不懂得这道理,对黑暗才会如此恐惧。」

  这下正马额头一皱,抬起双眼望向剑之进继续说道:

  「日复一日,咱们都在理所当然的道理中度日。若这理所当然突然变得不理所当然,就会教人感到骇怕。矢作,噢不,妖怪巡查大人,异象指的,不就是令人难解之事?」

  但若能在其中找出个解释,便不再是异象了,剑之进回答。

  「没错。故此,世上并无异象,仅有难解之事。世间异象,大多为人们不可解之事,除此之外者……」

  这一身洋装的家伙指着自己抚弄了老半天的脑袋,并以眼神示意道:

  「不是误判、误听、就是误认。若非幻觉,便是幻视、幻听。身处异常状况时,人会误以为自己果真看见、听到了这等怪事,然本人大概不会认为这值得质疑。故此……」

  正马屈身向前,众人也纷纷随他朝前一凑。

  这光景,看来甚是滑稽。

  「大家想想,数人整齐围坐于闭门锁户的房内,本身就已不是个寻常光景,而且还是在宁静的深夜里。在场谈论的,是矢作和笹村酷爱的超乎现实之奇闻、骇人听闻之惨事、或教人掩耳的因缘故事。当然要教叙述者嗓音益发沉静,在座者也益发不语。」

  就连正马,这下的嗓音也是愈来愈小。

  其他人前倾的脸,也几乎要碰到一块儿。

  「除此之外,现场的灯火还益发昏暗,教人益发看不清周遭。」

  正马罕见地露出一脸认真神情,剑之进与揔兵卫也随之变得一脸严肃。

  「到头来,连自个儿身边坐的是谁、或轮到谁在说故事都变得难辨,仿佛自黄昏时刻进入黑夜时分,四下变得愈来愈黑、愈来愈暗。这下——」

  突然之间——正马的嗓门突然大了起来。

  哇!揔兵卫被吓得失声大喊,与次郎也差点儿跳了起来。至于剑之进,则是凝神屏气、两眼圆睁。

  「搞、搞什么鬼?是要把咱们活活给吓、吓死么?」

  「哈哈,果然教我给吓到了罢?光凭这么点技俩,就能将你们给吓成这副德行。倘若咱们这下正来到百物语的结局,想必涩谷要被吓得屁滚尿流,矢作也要给吓得坐不住了罢?」

  笹村,你说是不是?正马拍了拍与次郎的大腿,开怀大笑道:

  「意即,仅需更进一步强调此时状况与平时不同便可。立镜、缚指,用意均是为此。但若没有规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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