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机会,绝对是千载难逢。
着实教老夫钦羡不已。
先生说了什么?
尚须一人在场驱邪?
这——
噢。
且慢。
且慢,与次郎先生。
且慢且慢,噢。
或许不妨——邀一法师到场。老夫——可为先生推荐一位高僧。
是的。
斡旋之事尽管交给老夫。还请先生务必邀请这位高僧参与。
此外,可否请先生再帮老夫个忙?
先生可愿听老夫详述?
【伍】
此时,山冈百介的神情略显兴奋。
也不知有几年没如此振奋过了。
纯粹是出于偶然。一连串的偶然,似乎催得百介整个人活了过来。
某天夜里。
多年前的某天夜里。
百介曾于北林领折口岳的山腰死过一回。
当然,这死指的并非丧命。当时的景况其实是有惊无险,百介不过是扭伤了脚。即便仅是如此——也不知是何故,事发前的百介与事发后的百介,完全是判若两人。
对百介而言,那夜过后的自己,亦即如今的自己,仿佛不过是行尸走肉。相较之下,那夜之前的自己,才是活生生的自己。
御行又市——
与又市一伙人共同渡过的岁月,仅有短短数年。
在百介浑浑噩噩持续至今的八十余年人生中,这区区数年可谓甚为短暂,甚至仅称得上是一眨眼的工夫。
但在这一眨眼的工夫里,百介是活着的。
百介生于一贫困武士家庭,生后不久便为商家纳为养子。这种事儿在低阶武士家庭之间,似乎是司空见惯。但百介生性不适经商,到头来既未继承家业,亦未觅一正职,不过是扮个作家糊个口,浑浑噩噩地在诸国之间放浪。
心中未曾有任何志向。
虽说是过起退隐生活,但其家毕竟是江户城内首屈一指的大商家,即便有千万个不愿,也得照料百介的饮食起居。
故此,百介根本不愁吃穿。无须为经商与人往来,让百介从未与人有什么深厚交情。再加上与谈情说爱毫无缘份,以及毫无任何坚持固执,百介可说是活得无忧无虑。
当时,百介就是如此无为地活着。
不过是个一无是处、懒惰胆怯的窝囊废。既非武士,也非农人,亦非工匠,更不是和尚,活得虽然毫无目的,但终究是活着。
与又市就是在那段日子里相遇的,犹记是在越后的深山里。
百介忆及。
当时,又市在一栋山屋内——
——没错。
这永远忘不了。初次相遇那日,又市也玩起了百物语。
不过——那实为又市所设下的一场巧局。
在顾此失彼、教人束手无策的形势中,寻个法子做到两全其美,使一切获得完满解决,便是又市赖以糊口的手段。
凭其三寸不烂的舌灿莲花,以欺瞒、诓骗、吹捧、煽动将对手给捧上天,接着再以威胁、利诱、阿谀、奉承翻弄各种言说——此乃小股潜这诨名的由来。
只要又市鼓动唇舌耍一番诈,便能打通关节,融通八方。没错,又市正是个借罗织谎言操弄昏暗世间、以装神弄鬼为业的御行。
跟随着他,百介就这么亲身见识种种妖怪是如何诞生的,有时甚至还成了又市的帮手。只不过……
又市是个被剔除于士农工商等身分之外的角色。
阿银、治平、与德次郎亦是如此。
这些人牢牢地活在与百介截然不同的世界里。
百介则不然。
百介是个毫无自觉,仅在两个世界交界处游荡的人物。
本身就是筑罗之海。
这就是百介终生未出版百物语的真正理由。在与又市一行人共度的短时期里,百介自身就是个百物语。每当见识到又市一行人如何在自己眼前设局,感觉犹如在模棱两可的筑罗大海两岸之间摆荡,异象就在其中接二连三地显现。
这些异象,充分印证了魔乃生自人心的道理。
故此。
百介曾数度考虑前往另一头的世界,但终究没能如愿。
毕竟无论如何,百介都只能是这一头的住民。这已是无可改变的事实。跨越这条线,需要莫大的觉悟,而胆怯如百介者,根本做不出这种觉悟。
事实就是如此,百介就是这么个懦弱的窝囊废。
或许又市一行人之所以自百介眼前销声匿迹,为的就是让迷迷糊糊的百介参透这个道理。即便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