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五位光

p;「儒者也会撒谎?」

  「是的。重信义乃儒者之本分。倘若跟踪、窃听一事为师所察,重者恐有遭破门之虞。更遑论其所质疑之对象,竟是师兄兼恩师公笃氏之父。山形怀疑公笃氏之父或许知悉藏宝处之线索,不过是佯装毫不知情。」

  「此人是认为,公房卿就连对其子都刻意隐瞒?」

  「欲欺敌,必先欺己——山形似乎认为公房卿打的是这等主意。之所以将家产平均配分予其弟,并非出于清心寡欲,不过是为安抚亲人之伪装,并私下盘算日后再起出财宝独占之。为此,必得佯装对财宝毫不知情,当然也不可为其子所知悉。」

  「原来如此。但听闻此事,公笃氏有何反应?该不会是褒奖山形做得好罢?」

  「听闻此事后,公笃氏大为震怒。」

  「大为震怒?」

  「是的,不过这番举措可谓出于一片好意,想必公笃氏应不至于严厉申斥。但山形先生仍甚感惶恐。故此,不住哭求揔兵卫切勿将实情告知其师。对山形先生而言,遭破门似乎较遭官差逮捕更为可怖。」

  原来如此,老人说道,矮小的身躯似乎稍有动摇。

  「看来这理由,公笃氏应是听不进去?」

  关于这点——

  似乎也不至于如此,与次郎说道:

  「听闻此事,据说公笃氏认为其父并非有所隐瞒,而是真不知情。亦即公笃氏判断——公房卿从未认为那记忆与财宝之间有任何关连。」

  「噢?」

  闻言,老人皱起雪白双眉。

  「那么——听闻弟子这番禀报,公笃氏这下是否认为真有这笔财宝?」

  「或许如此。不过,是否如此认为,可有任何关系?」

  这下可麻烦了,老人说道:

  「根本没有什么财宝。」

  「没有什么财宝——?」

  老人神情略带失落地笑道:

  「那地方什么也没有。当时没有,如今也没有。」

  「老隐士此言何意?」

  「噢,实不相瞒,老夫当时也在场。就藏身桦树林中,亲眼目睹胤房卿抱回年幼的公房卿的光景。」

  除老夫之外,又市先生也在场——老人,也就是山冈百介说道。

  「又市先生?难不成……?」

  「没错。那不过是一场局。」

  果然。

  ——是如此。

  与次郎不禁咽下一口口沫。

  「敢、敢问这究竟是一场什么样的——?」

  或许不宜如此深究?

  先生果真是爱追究呀,老人百介目不转睛地端详着与次郎半晌,接着才说道:

  「老夫年少时,也如先生一个样儿。老是两眼圆睁地向人询问,对一切均深感迷惑。即便如今已是个来日无多的老翁,依然是满腔迷惑。故先生这心境,老夫完全能了解。」

  关于此事——

  老人阖上双眼,开始陈述了起来。

  【柒】

  那回——

  应是老夫曾参与的最后一场局。

  唉。

  事后,又市先生似乎又参与了某场规模庞大的差事,从此自老夫眼前消失。由此推论,这应是北林那桩大事件后四年的事儿了。

  没错,剑之进先生日前所作的推测,大抵都说中了。真不愧是位明察秋毫的慧眼巡查。

  但那番推论是否悉数言中,可就令当别论了。其中仍有些许误判。

  遗漏的,是与胤房卿相恋的姑娘之出身。事实上,胤房卿的对象,并非什么地方乡士之女。是的,那是一场门不当、户不对的爱恋。

  不过,其实也可说是——一场谋略。

  唉,除此之外,实在找不到更妥当的言辞形容。

  乍看之下,我国如今已是个统一国家,事实上,骨子里并非如此。一如前回老夫曾提及的山民,仍有不少不受朝廷或幕府管束的居民,于国境之内生息。

  为数虽少,亦不乏崇拜与朝廷所祭祀之神明有别之神祉者。例如诹访一带祭祀的古神,至今仍不乏人信仰。

  只消细心追查便可发现,此类古神实仍为数众多。

  是的。倘若一地祭祀的神明与他处有别,就某种意义而言,便算得上是另一国家。但随融合、摩擦、与吸收,骨干可能随之掏空,或以各种形式妥协变化,然其中可能仍有部分坚持拒绝妥协。

  在此类拒绝妥协者中,曾有与朝廷结下深仇大恨者。而我国祭祀神明之大宗,乃天子是也。

  是的,故此。

  朝敌(注:指与天皇及朝廷敌对之政治、军事势力。平安时代的平将门、鎌仓时代的足利尊氏均曾被指为朝敌。幕末维新时代的朝敌则有长州藩、德川庆喜主导的幕府、以及支持幕府的会津藩、米泽藩等。维新后,朝敌通常指幕府军,简称幕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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