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msp;「怎么了矢作?难不成——是有谁委托你去捕捉这山男,才教你如此烦恼?若是只野兽,大可杀之,但若是个人,可就不能这么办。而若是个妖怪,根本连捉也别想捉了——这该不会是你如此烦心的理由罢?」
是不是?正马逼问道。
「非也——此事并非如此单纯。」
剑之进一脸烦恼地扭曲着眉毛,低头抚弄着脸上的胡子。
「其实,是有个女人为山男生下了娃儿。」
「娃儿?」
揔兵卫惊呼道:
「喂喂,这位巡查大人。我可不想为了揶揄你再次惹与次郎生气,但你当真相信这种胡言乱语,还为此烦恼不已?」
「谁说这是胡言乱语了?」
「难道不是么?若这山男是只猿猴,根本不可能与人生育。世上哪有人兽之间能产下娃儿这等傻事儿?若此事当真,不就证明这山男根本是个人了?」
「听来——并不是个人。」
「不是个人?方才咱们这满脑子洋人学问的公子哥儿不也费尽唇舌解释过了,不论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人就是人,兽就是兽,人与兽是不可能生得出娃儿的。」
若是个妖怪,又会如何?
「要我说几次你才听得懂?世上根本就没有妖、妖怪这种东西。」
「好了好了,我并不是不懂。的确——你们说的都不无道理。世上或许没有妖怪,反之,或许可能真有未为人所发现的猿猴、或文化不同的民族。不过,一个高逾六尺,浑身覆毛,虽听得懂人话但无法言语,能徒手将猪撕裂生食的东西——究竟该是兽,还是人?难道视之为妖怪真的错了么——?」
众人悉数静默了下来。
【参】
此事发生在武藏野某村落。
发端乃村内有一大户人家的独生女突告失踪。
失踪者,乃居住于野方村之农民蒲生茂助之长女阿稻。三年前的明治六年冬季,阿稻突然失去了踪迹。
蒲生茂助乃野方最富裕之农家,除了米、麦、萝卜之外,亦栽种甘藷及马铃薯等作物,据说其靠将作物贩卖至府内(注:日本古时丰后国之最大都市,位于今大分市中心地区),赚进了不少银两。
由于原本就是个坐拥大片农地的农家,维新后除务农之外,亦投入当地盛行的荞麦制粉业,辛勤耕耘下,又累积了更为庞大的财富。
茂助的成功秘诀,在于驭人有方。
即便坐拥广大农地,若只懂得默默耕稻,算不上什么才干。
欲有效利用土地,需要善用技术与人才。而茂助总能不计身分地征得所需的人才,并适才适所地加以运用。
工匠、商人、甚至身分更为低贱者,茂助均愿不分贵贱地加以雇用、平等待之,并将每人分配至最能发挥其专才之处。
采此新颖手法,可谓符合四民同权时代之潮流。
商人擅长数银两,工匠擅长制造器物,庄稼汉则擅长耕地。至于其他差事,茂助认为即便是无身分者,日久也应能胜任。
茂助生性和蔼,深谙待人之道,不分受雇者及主顾,对其均是景仰有加,让他得以顺利买卖交易,一切均运作得十分顺畅。
不过,亦有不少人对茂助的做法感到不满。
不仅是出于嫉妒,茂助不优先雇用同乡的作风,或许也招来不少反感。
这反感,或许是出自众人对身分低贱者根深蒂固的歧视。
尤其对茂助将小屋供其雇用之长吏非人身分者、或居无定所者居住一事,众人的反弹最为强烈。即便如今国民之间已无大名、下人之别,但多数人依旧因循前幕府时代的风习。雇用町人或许尚能容忍,但怎能雇用原本连个身分也没有的贱民?虽无人明显抱怨,但世间的反弹气氛已是十分明显。
就某种意义而言,众人的反弹也是理所当然。毕竟维新至今仍未满十年,此类歧视风气当然是尚未消褪。
明治四年八月,太政官颁布了以下的法令。
废秽人、非人等称,尔后其身分、职业均等同平民——
其条文内容如下:
废秽人、非人等称/均编民籍,其身分、职业均等同平民,罢地租蠲免制。
如此一来,原本备受藐视、其身分为社会所唾弃者,也欢天喜地的与农民或城内百姓同样成了平民。欲定居什么样的地方、从事什么样的职业、与什么人成婚,均为其个人自由——太政官是如此说的。
欢迎这道法令者有之。强硬反对者亦有之。即便如此,新政府仍得以继解放城内百姓后,进一步解放了饱受藐视的阶级,在表面上废除了身分歧视。
不过,成效也仅止于表面上。
如此一来,的确达成了四民平等,士农工商等世袭阶级之别是消失了。但即便如此,并不代表人们的生活真起了什么变化。
庄稼汉仍种稻、工匠仍制作器物、商人仍进行买卖。
除此之外,又能如何?
即便消弭了身分差异,职业毕竟无法说换就换。
哪管标榜如何自由、如何文明,人们仍得仰赖原本的谋生手段糊口。在此情况下,贫困者依然是一贫如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