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偶有人落户定居,但定居一地者似乎极为罕见。平日四处漂泊,以制箕或捕猎鱼龟贩售营生——不属任何一藩、任何一村,亦不受长吏头或非人头管辖,此类山民完全被排除于士农工商之外,就此点而言,看似与其他贱民无异,但亦与幕府毫无关系,且不为土地所束缚,其实较其他贱民更无身分。世间师如赌徒般无主从之分,彼此以仅同族者通晓之暗语沟通,且谨守山民之铁则度日。」
「山民之铁则——?」
「即山中生活所需遵从之规矩。由于世间师无主从之分,因四处为家而无地盘可据,故彼此间之信义便相形重要。」
有理,正马说道。
「一如奴家先前所述,彼等习于佩戴名曰山铊之两刃刀。一说此刀乃仿天丛云剑而制,但无从确认此说真伪。除此之外,亦有自在钩等独特工具。」
「亦即——凶器即为此刀?如此看来……」
「还真教人遗憾。看来杀害金六先生之凶手,正是这位平左。」
小夜说道。
「小夜。」
老人短促地喊了一声制止道。
「不,老隐士,此案经纬就是这么回事儿。昔日的世间师——如今亦已是平民。既然犯了罪,理应受到制裁。遵照山民铁则便可营生的时代已成过去,如今——」
山已不复存在,小夜说道。
没错,老人一脸悲戚地低声说道。
「山已不复存在?」
「是的。」
不过——揔兵卫问道:
「这叫平左的为何要将金六给杀了?难道仅为争风吃醋,山民就要下此毒手?未免也太小题大作了罢?」
想必是亲眼目击了金六先生的犯行罢?老人说道:
「依老夫推测,金六先生让阿稻昏厥后,便将之装入袋中,或以其他手段悄悄将之搬运至他处,抑或秘密将之监禁。或许当时,阿稻小姐之心智便已陷入错乱。将人带入山后,金六先生方才开始盘算这下该如何是好,毕竟事前未曾作过任何筹划。」
「想必是如此。」
揔兵卫蹙眉说道:
「看来是给逼上梁山了。」
「总之,或许此时才想出了什么计策。但发现自己置身山中——阿稻小姐想必曾惊呼求援。此时……」
「就让平左给看见了?」
「平左先生对阿稻小姐素有好感,眼见情况如此——当然要出手相救。」
当然得出手相救,揔兵卫忿忿不平地说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眼见如此卑劣行径,堂堂男子汉岂能放任不管?」
「但万万不可杀人。」
小夜说道。
闻言,揔兵卫也乖乖闭上了嘴。
「不论在什么时代,平左先生均不应下手杀人,何况明治律法已明定即便有仇,亦不得取人性命。哪管是山民还是乡民,如今已无高低贵贱之分,亦应同受法律管辖。既然如此——哪管有任何理由,杀人均是应受制裁之重罪。」
小夜所言有理,老人说道:
「剑之进先生,世间师——即先生称之为山窝者,如今仍广为人所误解,想必往后也将是如此,但今后的确不应再有此类歧见。只因其曾为贱民,便认为其穷凶恶极,只因其缺乏身分,便断定其罪孽深重,此类歧见,实属愚昧。绝不可论断凡为山窝者,均是为非作歹之徒。但为平等起见,凡人只要犯了罪,便得受法律制裁。哪管曾贵为大名者,或慈悲为怀之出家法师,只要是杀了人,便得依法治罪,贱民亦应循此道理。遗憾的是——看来这位平左先生,的确曾为救助阿稻小姐而杀了人。」
老人语带惋惜地说道。
「但、但是,老隐士,如此说来,阿稻带回的娃儿,不就是平左的——?」
「不。依老夫之见,娃儿应是金六先生之子。各位想想,平左先生为救出小姐已不惜杀人,岂有对其凌辱之理?即便其对小姐心仪已久,两人也未曾有过任何往来,阿稻小姐就连平左先生的长相也不认得。即便再如何喜欢,似乎也不宜有所表示。平左先生乃一明理君子,即便遭解雇,归返山间前亦无任何抱怨或不平,岂可能狠心对身心俱伤之意中人下此毒手?」
「意即,当时阿稻已是有孕在身?」
「或许——正是由于发现小姐已有身孕,平左先生方决定不将阿稻小姐送回茂助先生家门。虽仅止于推测,但老夫认为,阿稻当时想必已是神智混乱。」
「因此,平左先生方加以照护,并助其产子育儿——?」
在山中,山民凡事都办得来,小夜说道。不过,这已是往昔的事儿了,稍后又补上这么一句。
「接下来,就看剑之进先生如何裁量了。」
老人说完,便略带悲戚地低头望向腿上的记事簿。
【柒】
三日后,笹村与次郎独自前来造访一白翁,即山冈百介。数日来,百介似乎颇为烦心,对是否面见这突如其来的访客,似乎也稍有踌躇。
百介叫住前来通报的小夜,吐露了自己的困扰。
闻言,小夜眯起一对细长凤眼笑道:
「百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