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当然是如此,老人回答:
「有了山,村里方能营生。但少了村里,对山根本是不痛不痒。山可是由蕴藏其中之诸多生命汇聚而成的巨大生灵,人若入山,便等同于潜入生灵之脏腑,不是被视为异物遭其排除,便是被视为其生命之一部分而遭同化。山总是强逼人由两者择一,绝不做任何妥协。」
「排除或同化?」
这道理与次郎多少能理解。
虽遭强逼,但要人简单做出抉择可非易事,老人说道:
「因此,人置身山中时,不时会有种左右摇摆、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觉。一方面是难以适应的不安,另一方面则是受到保护的安心;同时也感觉到一股获得解脱的欢喜,以及一股遭受禁锢的忧郁。」
这难道不可畏?老人说道。
「还真是个生死交界之境呀。」
说得好,听到与次郎如此喃喃自语,老人终于面露笑容说道:
「的确是个生死交界之境。」
因此,山方被人视为禁忌。
「山这东西——万万不可用言语或行动妄加侮蔑。」
我方才提及的门生曾言,自己家乡也有这规则哩,揔兵卫说道。
「噢,揔兵卫先生所述的事儿,应是发生在越后。记得老夫也曾读过相同的记述。」
「相同的——记述?」
「是的。出处乃撰于文化九年之《北越奇谈》,作者为一名曰橘昆仑之隐士。其中的卷四之十,便载有与揔兵卫口中之山男故事完全相同的记述。记得该记述中,亦曾提及禁忌一事。上自奉行,下至樵夫均有言——若于山中小屋遭遇任何怪事,均不可对人提及——」
「北越?那应是同一个地方哩。」
「的确是同一个地方。虽身分不详,但看来这昆仑亦如老夫一般,对新奇事物极感兴趣,还曾前往山女栖息之洞窟探勘。」
除了山男,还有山女?正马问道。
揔兵卫笑道:
「既然有雄的,当然也有雌的。老隐士,您说是不是?」
「不知是否该以雌雄称之。依老夫所见,昆仑似乎未将其视为兽类。」
「那么,难道认为那东西是人?」
「记得昆仑曾于文中解释,人虽视山男山女为鬼神,然其真貌不过是栖息于山中之自然人种,仅因未曾学习而无法言语、不谙制衣之术而衣不蔽体,至今仍依循夷地五十年前之风俗,故极为愚钝不智,宜授其人道,促其开化之——」
「意即,这山男实为原始先民?」
剑之进如此追问,但老人仅是叹息一声,并转头望向小夜。
过了半晌,才如此回答:
「或许如此概括有失允当。根据诸多记载妖物之书卷所述,山中妖物其实有形形色色,名曰山童者,每逢夏日便下山化为河童。另有名曰山都者,则为见越入道之别称。」
见越入道?
揔兵卫高喊道:
「这不是玩具绘(注:江户至明治时代一种供孩童阅读之插昼小说)中那颈子拉得老长的傻东西?」
「是的。在江户一带或许是如此描绘,但这东西本为出没于路旁的妖物。人在小道上走着走着,便可能遇上这种东西。原本看似个小和尚,眼看着却越变越高。」
老隐士朝天花板缓缓抬头。
揔兵卫与正马也随他抬起了头。
剑之进痛苦地望着两人傻愣愣地伸得老长的颈子,开口问道:
「所以,这东西也是个妖怪?既然能变化形体大小,有违天地万物之常理,理应属于妖魔鬼怪一类——」
且慢,这下终于止住了原本还在往上抬的头,正马开口打岔道:
「切勿妄下结论。老隐士应无此意,不过是据其周游列国时所听闻,陈述乡间曾有此类奇异现象,而人如此称呼此类妖物,如此而已。」
「是的,的确如正马先生所言。不过,这可变化形体大小的妖怪,称呼其实因地而异,有人谓之为伸上,亦有人称之为高坊主,但就老夫所搜集之传闻看来,见越似乎是最常听见的称呼。后来,这传闻传至江户,为戏作者所青睐。颈子伸长,想必是黄表纸(注:盛行于江户时代中期的通俗绘本之一种)等之插画为表现其身高变化所采用的技法。欲以插画呈现东西越变越大,通常以颈子伸长来表现,玩具绘中常见之呈现方式便是一例。被视为与山都为同物者,应是大入道。」
「将两者视为同物者,是何许人?」与次郎问道。
「此人名曰寺岛良安。」
「此人可是《和汉三才图会》之作者?」
没错,没错,老人颔首道:
「良安以《本草纲目》等为范例,将兽类分类为寓类与怪类。」
「两者有何区别?」
「噢,寓为似人之兽类,怪则为似人之妖。由于书中之介绍略嫌紊乱,故区分或许不易,但大抵而言,猿猴属寓类,山都则属怪类,不过,这区分似乎仍稍嫌暧昧。」
「是何处暧昧?」
「噢,狝猴、猿、果然、猱等,的确属于猿猴一类,但猩猩或狒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