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次郎一行人请进了门内。
四人没被带往座敷,而是被领到了庭院内的小屋里。
此栋小屋仅约六叠大小,正中央设有一座地炉。虽不见躏口(注:日式茶室的方形入口),但屋内陈设看似一座茶室。老人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壁龛前,老早便摆出了会客的架势。
老人眯起了原本就细小的双眼,一脸看不出是微笑还是不知所措的神情。
「各位全到齐了哩——敢问所为何事?」
「咱们有件事想找老隐士谈谈——」
揔兵卫以粗野的口吻说道,接着剑之进又询问老人近日是否无恙,最后再由正马说几句客套话。这是这伙人每回造访时的惯例。
至于与次郎,通常则是不发一语地跪坐一角。
一伙人一如往常地并肩跪坐,上茶后,剑之进率先开口:
「老隐士,其实今天也没什么事儿,咱们只是打算就与次郎这家伙听说的一则传说之真伪,拜听老隐士的意见。」
请说罢,老人点头说道。
接下来,剑之进便开始向老人陈述瓜生岛的传说。但话还没说几句,便看出老人似乎对这故事颇为熟悉。老隐士也听说过么?正马问道,这是个有名的故事呀,老人回答。
「有名么?」
「是呀。虽然濑户内也有类似的故事——」
但应该还是属丰后湾的故事最为有名罢,老人一脸稀松平常地说道。
「濑户内也有同样的传说?」
「老夫当年造访阿波时,也曾听闻类似的故事。总之,这类故事为数颇众。但就规模而言,应该就属瓜生岛这则最大了。毕竟——若老夫记得没错,岛上曾住有上千户人家。」
「上千户?」
「没错,而且记得也不是座贫穷的岛屿。与次郎先生是否听说此处民生困顿?」
在下的确是如此听说,与次郎点头回答。请问可是个年轻小伙子说的?老人又问道。的确是个小伙子,此人要比与次郎年轻个两岁。
「那么,他或许就不知道实情了。在老夫所听说的故事里,将惠比寿的脸抹红的,是个对迷信嗤之以鼻的大夫。想来这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是三百多年前的事儿了。」
这故事果真属实?正马问道。
这就不清楚了,老人回答:
「老夫虽然如此年迈,但毕竟也没活过三百年。至于剑之进先生找着的记录,虽为文字记述,但实难论断其中究竟几分为虚、几分为实。」
唔,剑之进拾起放置腿上的文书端详了起来。
「不过——老隐士,倘若连如此记录都不足采信,世上不就无任何东西可信了?」
「世上的确无事可完全采信。」
「但无论如何,事实终究是事实。敢问这座岛——」
「应该是沉没了罢。」
老人如此说道。
剩下的话既然被抢先说了,剑之进也只能默默闭嘴。
「总之,真相究竟如何根本不重要。反正各位也不是来向老夫查证此事的。」
老隐士果然是明察秋毫呀,正马说道:
「方才老隐士不是说,这类故事为数颇众?」
老夫的确说过,老人回答:
「例如,各位是否听说过《今昔物语集》?」
听说过,揔兵卫回答。
「那就好。书中的〈卷第十震旦、卅六〉里头有篇〈媪每日见卒堵婆付血语〉,内容也大致是同样的故事。从震旦两字,不难看出这是个唐土的故事。话说唐土某地有座高山,山顶立有卒塔婆一座。」
「卒塔婆?」
看来这故事果真怪异,听得四人不禁面面相觑。
「山麓下有个村子,村中有个年龄和老夫相若的老躯,每日均不忘上山参拜这座卒塔婆。」
「这座山——高么?」
相当高,被剑之进这么一问,老人便如此回答:
「大家都知道,对年事已高者,登山是件十分艰辛的苦差事。换做老夫,便绝不可能办到。某日,一个小伙子向老躯询问登山的理由,老妪回答传说此卒塔婆若沾上了血,此山必将崩塌并没入海中,因此老妪不得不日日上山确认有无异状——」
噢,揔兵卫不禁失声喊道:
「和那故事果然是一模一样哩。」
「没错。小伙子斥此传说为迷信,为了作弄盲信传说的老妪,便将卒塔婆涂上了血。老躯一看见卒塔婆沾了血,旋即逃出了村子,看得小伙子是乐不可支。后来……」
「山果然崩了——?」
没错没错,老人点头继续说道:
「同时,斥此传说为迷信者,亦悉数殒命。《宇治拾遗物语》〈卷三十〉中,也有内容相仿的故事。」
也算是一种寓言罢,正马接着问道:
「《今昔》和《宇治拾遗》中的故事,皆是出自佛典或汉籍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