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或许也不算坏。这座岛不是气候温暖、而且稳定?」
没错,老人回答:
「不仅终年温暧,降雨也适中。到头来,老夫在那座岛上整整滞留了两个月,从未见天候有任何变化。」
「如此说来,应该也没有饥馑或突如其来的天地变异之虞。倘若收成稳定,只要人口无增减,或许均等分配这法子要来得稳当些。」
均等?哪里均等了?正马说道:
「每个人都得忍受那名叫甲兵卫的岛主的榨取哩。哪管下头的百姓们有没有饭吃,这家伙不都同样奢侈度日?」
「这也是不得已。」
剑之进说道。
「有哪里不得已?」
「统治者与被统治者之间必须划清界线。正马,这并非贫富不均,而是区隔。正因有如此显而易见的区隔,秩序方得以维续。」
「真是如此?你的意思难道是,从前那把人划分为武士、农民、工匠等阶层的方式是正确的?矢作,眼光放远点儿,看看全世界罢。幕府时代已经结束,如今我国已循列强的方式治国,四民已不分贵贱、等而视之。即便贵为士族,如今也仅是徒留勋阶,毫无实权。然而,秩序可曾乱过?」
谁说没乱过?剑之进说道:
「维新前后,社稷难道还不够乱?唉,或许老在异国逍遥度日的你没经历过罢。况且,正马,如今华族(注:依明治二年颁布之旧宪法,授与皇族之下、士族之上的贵族之特权身分。于一八八四年起,又加入因对国家有贡献而获颁公、侯、伯、子、男爵位之军人、官吏。后于一九四七年随新宪法之颁布而废止)依然健在,被视为现人神(注:又作荒人神,即以凡人之姿现身人世的神,多指天皇)之陛下也依然高高在上,这些人不是依然过着与平民有别的日子?此等权贵仍须奢华度日,以示与平民有别,但可曾有任何人斥之为榨取?」
没错,异国也有王族,正马说道:
「亦不乏贫富不均。但再怎么说,也不比这座岛上的情况严重。矢作,我并不认为这种制度不好,的确如涩谷所言,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但我在意的,是程度问题。」
「程度问题?」
我的意思是,正马端正坐姿说道:
「可记得旧幕府时代,受苛刻年贡压迫的农民们做了些什么?不是起义劫主子之财、就是放弃耕作远走高飞。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只要被过度榨取,理所当然都要挺身反抗。若为政者之统治手段过于残暴,人民必无法心服,暴政终将被迫修正。若不修正,便将灭亡。这难道不是世间常理?」
老隐士,您说是不是?正马问道。老人点头回答:
「的确是如此。」
「那么,如此暴政竟能统治百年有余——在下当然要感到难以置信。」
有理有理,老人再次点头说道:
「如此推论当然有理。不过,正马先生在年轻时,不是曾旅居异国?」
是的,正马回答。
「那么,请容老夫请教,在洋人眼中,吾等的国家是否有任何扭曲之处?」
「扭曲与拙劣之处可谓多不胜数。不过,当然亦不乏优点——」
瞧你这假洋鬼子说的,剑之进说道:
「日本有哪里扭曲了?」
「不就是因为扭曲,才需要维新的么?就连你干的警察,不也是参照欧美方式建立的制度?全都是学来的罢。」
「胡说八道。」
好了好了,老人调停道:
「正如井地之蛙不知天高地远,游鱼不觉己身游于水中,各国均有缺点,亦有优点,只是身处其中者至难察觉。」
「言下之意可是——岛民们就是如此被教育长大的?」
没错,被与次郎这么一问,老人回答:
「打从祖先的时代起,戎岛岛民们世世代代都是如此生活。对一切毫无质疑,视之为理所当然,打一出生便在如此环境中长大成人。因此只晓得对甲兵卫不可忤逆,若其下令某人受死,此人便应遵从。」
「对死亡亦不抗拒?」
「老夫曾亲眼目睹有人听其命受死。」
真是残酷,太残酷了。揔兵卫说道:
「这诫律什么的——真的彻底到这程度?」
「是的。人人均深信若对诫律有任何不从,岛屿便将湮灭,因此不仅不敢忤逆,甚至不懂忤逆为何物。」
「不懂忤逆为何物?」
「的确不懂。顺带一提,戎岛上并无货币流通,故当然亦无累积金钱之概念,因并无与物品分离之价值存在。不知各位是否能想象?」
揔兵卫双手抱胸地问道:
「不过,甲兵卫不是搜集了不少宝物?」
那纯粹是因这些东西漂亮,老人说道:
「该岛与外界毫无交流,故货币或小判在该地根本是毫无用处,即便坐拥再多宝物,亦是无从致富。在这种毫无价值观念的世界中,当然也不会有任何榨取罢。」
「而且,还没有半点笑声?」
与次郎问道。对与次郎而言,这要比没有货币流通来得更古怪。的确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