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
夜色垂下震颤的眼帘,深深低下头。
要是苍当时没有即时唤回自己,没有笑着要他别哭,他肯定早已走上无法挽回的歧路——纵身跳下没有生老病死的世界。
正因如此,后悔才如潮水般袭来。
弟弟的伤口应该很痛才是;他应该不想死才是。然而弟弟却强装笑颜,开口说的话不是「恐惧」或者「不想死」,而是——
面对弟弟真诚的「我爱你」,夜色竟然一时反应不过来。
他紧紧抓着弟弟的雨伞,触碰冰冷的墓碑,任由雨水将满腔的后悔洗涤而去。
「苍……我爱你。」
如今无论重述几递,都不会有人回应了。夜色置身冰冷的大雨中,深深感受到自己是孤独一人。
所以,夜色有如举枪般,使劲抓着弟弟的伞。
他已经失去了可以守护的人,剩下来的只有共同奋战的伙伴。不管会经历多少苦痛,不管会流下多少鲜血,现在的他都能无所畏惧地挺身而战。
「我,不会再沉浸于失去的感伤。」
他在内心呼喊弟弟的名字,痛下决意向他发誓。
雨持续不断地下。
不过,现在的雨已经不同于他刚来上香的以往,形同洪水般要摧毁一切,而是静谧的冷雨。这点程度的雨,要是被淋湿了只要抖抖身子就好。
从前的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能产生如此乐观的想法。夜色的嘴角微微上扬;真的只有一点点。
这是与他并肩作战的男人,所传染给他的坏习惯。
※
雨已经下了半小时,零时撑着从便利商店买来的塑胶伞漫步在雨中。
上次遇到如此清幽且无所事事的休假,彷佛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他既不需要上医院回诊,很遗憾地今天也没有排定约会行程。
这种湿湿闷闷的天气并不适合出远门,零时纯粹为了觅食而外出,在中意的店家饱餐一顿后正准备返家。
那家店虽然美味得令人无法挑剔,份量却有些差强人意。过了正午的现在,店家纷纷熄灯挂上「休息中」的告示牌,街上显得死气沉沉。这里不是什么值得流连的观光景点,所以白天的时候几乎不见行人穿梭。
「哦?」
不过今天,零时很意外地发现了人影。
在一家休息中的居酒屋前方,蹲坐着一名陌生男子,他的黑衬衫与白外套形成强烈的对比,看起来就像在播放爵士乐的高雅酒吧里,驻台吹奏萨克斯风的演奏家。男子的颈子相当纤长,系着一条单调却很体面的领带。
他似乎忘了带伞,于是蹲坐在地上躲雨。
零时边走边下意识地注意着他,正当男人快要消失在眼角时,零时突然停下来。
因为,他看到一只巴掌大的小狗窝在男人的腿上睡觉。那只幼犬似乎完全放下了戒心,静静地打着瞌睡。
那大概是被某个人遗弃的小狗吧,零时在男人身旁看到一个铺着毛巾的纸箱。
「嗨,你好!」
由于男人抱着弃犬躲雨的景象实在太少见,零时忍不住笑着和对方打招呼,那洪量的嗓门彷佛瞬间冲淡了雨声。
「………」
疑惑了数秒,男人才缓缓地抬起头来。
他长得十分和蔼可亲,且给人一种沉稳之感,同时又潜藏着一股奔放的氛围。总而言之,零时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还不错;除此之外,他的神情也透出一股锲而不舍的坚定意志。
「它是弃犬吗?」
「是啊,我在墙角发现的,可是……」
「嗯?怎么了吗?」
男人的表情罩上一层阴霾,低头注视手中的小狗,并且皱起眉头。看他一脸烦恼,零时心中也隐约浮现不安。
「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兽医院?我喂这小家伙喝牛奶,但是它似乎不想喝,精神变得越来越差。」
「什么!……你说真的!?那可不妙!」
仔细一看,男人脚边放着一个牛奶盒,倒在纸盘的牛奶多到快要满出来,那只小狗显然没有喝。
零时慌慌张张地四处张望,但是放眼所及并没有兽医院,连个小招牌都没见着。
「啊——可恶。走!我们快去找!」
零时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有些强硬地拉他起身。男人摇晃着站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雨伞被塞到他的手中。
「给你撑,不然小狗会淋湿的!」
「呃,啊——谢谢你,终于得救了……」
男人手中的小狗似乎已经相当虚弱,依然沉沉地睡着,扩大了零时心中的不安。
「总之我们先到站前街吧!只要沿路问人,总会有人知道的!」
「沿路问人啊……不,没事。你说得对,我们走吧!」
确认男人将幼犬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后,零时拔腿奔向雨中。他就是不想淋雨,刚刚才跑去便利商店买雨伞的,不过事出突然,现在可顾不了那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