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野宛如被吸引了似的,走下那长长的阶梯,他推开铁门,打开了电灯开关。在短暂的闪烁之后,房间内的景象从黑暗中浮现。
如果要用一句话加以形容的话,这个房间简直就像座被遗忘的神殿……或者该说是一间慰灵室吧。
在大约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的广大空间中,天花板只吊了三根日光灯管,透出蓝白色的光芒。在光线的照射之下,气氛瞬间改变,成了一个由混凝土构成的冰冷空间。在这样的光源中,就连自己的肉体看起来也非常诡异,皮肤苍白得跟死人没两样。
房间的中央有座以石块切削而成的厚重石棺。这座特别订制的石棺上刻满了精密巧妙的花纹。
屋内以石棺为中心画一个正三角形,在三个顶点的位置各放了一个画架,以布覆盖住。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另外一样最近才出现的装饰品,但甲斐野甚至不曾正眼看它一眼,只是在脑袋里烦恼着不知如何才能消除这与日俱增的腐臭味道。
甲斐野走到最近的一个画架旁。
轻轻抓住布块的一角,然后奋力一拉。
欧仁?德拉克罗瓦的『抱起圣司提反遗体的弟子们』。
布的下面是一幅画。
这并不是如今正在美术馆中展示的真迹,而是甲斐野自己亲手画的肉笔复制画。
所谓的肉笔复制画,顾名思义,就是画家拿着画笔与颜料,模仿名家画作所画出来的模仿画。
就连细节的部分也非常神似,但这幅复制画却有着致命的缺陷,使得它跟真迹完全不同。
司提反的遗体及抱着遗体的弟子们背后那一片背景,全都被涂成了鲜红色。
这个红色应该是在画作完成后才被涂上的。红色的颜料被涂上了一层又一层,形成一种凄厉的景象,恐怕足以让所有看见的人眉头大皱。仔细一看,颜料中还黏附着大量从画笔上脱落的猪毛。如果不是以极强大的力量挤压画笔,绝对不会变成这副德行。
甲斐野满足地点点头之后,又定向另一个画架,同样将布块扯下。
荷西?德?里贝拉(JosedeRibera)的『圣巴多罗买的殉教』。
这幅画所描绘的是十二门徒之一的巴多罗买(Bartholomew)即将要被固定在十字架上的瞬间。在蓝天之下,巴多罗买被几个看起来像行刑者的人围绕着。周围聚集了一群观刑的民众,目光中皆流露出了恐惧与好奇心。而巴多罗买本人则仰望着天空,表情恍惚看起来像是脱了魂。或许绝望确实会让一个人出现这样的表情吧。
这幅画乍看之下也跟真迹一模一样。甲斐野的油画功力可以说是高明至极。
——据说巴多罗买是在亚美尼亚(Armenia)被剥皮而死的。
甲斐野拿起身旁的抛弃式调色盘与画笔,用力地将颜料涂在画上。
高亢的笑声从半开的双唇间倾泄而出。
过了一会儿,甲斐野在沉重的呼吸声中,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终于把笔搁下。
图画中央,画着巴多罗买的位置,整片被涂成了红色。就像『抱起圣司提反遗体的弟子们』一样,这幅画上的红色也透着专注、执着与偏激的思想。
接着甲斐野来到中央那座庄严的石棺前,跪了下来,抚摸着石棺。
如果是在正常的光线之下,或许这是一座看起来相当神圣的石棺。但是在蓝白色的光芒之下,却散发出一股可怕的气息,彷佛是冥界女王的所有物。
甲斐野推开石棺的上盖。一张极尽空虚的脸孔露了出来。那是一颗早已化为白骨的人头,所有脸部器官皆已脱落,眼球的位置空无一物。白骨的后面则是大量的蓝色玫瑰纸花。
这副人骨虽然看起来白骨化已久,但却依然有着相当鲜明的质感,彷佛随时会动起来似的。
「今天的妳依然美丽,代美。」
当然,骨头是不会答话的。但是过了片刻,甲斐野却微微点了点头,简直像是听见了回答,才接口说道:
「请妳再等一等,只剩下一个人了。到时候……到时候妳就会在我的眼前站起身来,对着我微笑……对吧?」
甲斐野因太过感动而流下了眼泪。两道欢喜的泪水不停地流、不停地流,似乎永远不会枯
以一个杀人凶手而言,这两道泪水实在太清高了。
过去的甲斐野,真的是一个相当清高的人。胸口紧紧怀抱着信仰两个字,并且娶了自己最深爱的女性。完全没有其它的奢望,幸福得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但是,幸福的尽头却在一瞬间来到。
如今甲斐野的脑袋里,只记得那片因天灾而化成瓦砾堆的教堂残骸,以及在瓦砾堆上疯狂寻找着爱人身影的自己。
为什么是我……?
在瓦砾中不断翻找,早已让双手冒出无数血泡。甲斐野看着双手真心里想着。
为什么是我……?
他跌坐在地上,拚命搜集着内脏的双手也停了下来,心中只是如此想着。
主为什么背叛了如此虔诚的我?甲斐野想不出一个答案。
后来,甲斐野不知尝试了多少次自杀。有时是服毒,有时是上吊,有时是从火车月台跳下。
在天主教的教义中,虽然为他人牺牲自我与殉教被当成美德,但自杀却是重罪。甲斐野向来受到如此告诫,这些戒律深入骨髓,紧紧控制着他的行为。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