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能够在规定时间内单独完成之前和大叔两个人做的事,现在,我还敢站在梯子上换灯泡。
一开始我还不敢。虽然把梯子放在走廊上闪烁的日光灯下方,却站在梯子旁犹豫了半天。这时,阿啰哈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说:「要不要我帮你换?」我不想再被卷入意外了。结果,就这样站上了梯子,实在太简单了。
我想成为照护师。也许可以读个大学或专科学校,进剑道社。不过,以后的事很难预料。
三天前,大叔的儿子小昴死了。
我当天就听到了噩耗。我一个人在打扫大厅时,小泽阿姨告诉我这件事。其他职员都每个人包了三千圆的奠仪,草野,你要包吗?我原本想包一千圆,但这么一来,我就没钱买刚好那天推出的十月号《茱丽亚》杂志了,所以我只出了五百圆。我不能不买刊登了LIZ LISA的皮包和皮夹的特集。
令人惊讶的是,大沼阿姨还邀我:「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葬礼?」我当然拒绝了。因为我不想在殡仪馆见到大叔。大叔九月就会回来「银城」工作,那时候我就要回学校上课了。
那次之后,我和大叔通了一次电话。他打电话到事务室,馆内广播找我去接电话,我不能不去。大叔为把工作都交给我一个人做感到抱歉,也感谢我让他和小昴重逢。这都是由纪的功劳,因为大叔在这里工作这件事并不是我告诉由纪的。
由纪说,因为闲着无聊,想去当志工,参加了朗读会,结果就遇到了那两个男孩。找大叔的过程很辛苦,幸好最后顺利解决了问题。由纪当志工?虽然我感到不可思议,但既然由纪这么说,况且已经结束了,所以这些问题根本不重要。
大叔,你根本不需要向我道谢。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小昴活着的时候,我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如果在殡仪馆遇到大叔,我也不可能说出激励他的话。「请节哀顺变」这种老套的话让大沼阿姨说就够了。
大沼阿姨目前正为两件事感到烦恼。
第一件事,就是小昴病故后,大叔会不会自杀。她一下子把我视为情敌,一下子又很热络地找我商量:「你觉得我能够为孝夫做什么?」欧巴桑的思考回路让人无法捉摸。
大叔绝对不会自杀。包括我在内,那些畏畏缩缩地躲在自己壳里的人往往很顽强,那些觉得无法做出躲在壳里这种丢脸事的优秀人才,才会自杀——我没有对大沼阿姨说这句话,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但是我觉得大叔和大沼阿姨很配。
希望他们交往顺利,大叔能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大沼阿姨的另一大烦恼是水森奶奶,也就是由纪的阿嬷。
水森奶奶出院后,再度回到安养院。虽然她说话的态度总是高高在上,对其他职员也很客气,唯独对大沼阿姨特别严厉。她叫大沼阿姨「藤冈」,没事就对大沼阿姨大发雷霆。这件事,真的让我也觉得很头痛。现在我终于了解由纪之前为什么没有把心里的苦说给我听的原因了。如果自己家里有这种人,而且是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虽然血缘关系很重要,但有很多时候,正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才能看得开。
我和水森奶奶的关系很不错。我发现和老人之间也有合得来、合不来的问题。我很怕那个「你是不是叫我去死?」的坂口奶奶,不过大沼阿姨常帮我解围。
为了报答她,有一次,我问水森奶奶:「藤冈到底做了什么坏事?」水森奶奶说:「她把吃了兔子的狗杀了,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因为很不吉利,所以我没向任何人提起这件事。
几天之后,我就要离开这里。虽然有点依依不舍,但比起这里,学校的生活更愉快,况且,还有文化祭和毕业旅行。
我没有把小昴的死讯告诉由纪,因为这不应该由我告诉她。
那个帅气的小男生一定会寄简讯告诉她。
*
一大早就和牧濑在图书馆约会。
敦子要在暑假的剩余时间,应该说是剩下的一大半暑假都在老人安养院当义工。她只要两个星期就可以补完体育课的缺课,但因为大叔这段时间休假,所以,老人安养院请她继续在那里工作到暑假结束。
上个星期和她见面时,我曾经问她大叔的情况怎么样,听说大叔整天都在陪肉包子。而且,老人安养院的大沼,就是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女职员也喜欢大叔,正打算伺机而动。这是另一个姓小泽的欧巴桑在休息时告诉敦子的。
听那个人说,大沼看到可怜的大叔被女高中生恶整而打乱了人生步调,为了疗愈他受伤的心灵,故意下猛药,让他和女高中生敦子一起工作。实在太令人惊讶了,原来这也是表达爱的方式。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难以想象的事,那个大叔那么有女人缘这件事是最让我匪夷所思的。敦子说她不想和别人竞争,「大叔」的名字在她简讯中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低。
敦子目前正在努力学书法,她还邀我在文化祭时写书法。好主意,我很擅长写书法。阿嬷还很健康的时候,在敬老节时,我经常在签名板上写书法后送给她当礼物。耐雪开花——这是阿嬷欣赏的女政治家的座右铭,不用花钱就可以搞定。
前几天,敦子用很丑的字在签名板上写了「人不活动身体就容易胡思乱想」送给我。她好像是在老人安养院写的。
容易胡思乱想。她说得完全正确。
自从那天之后,我没有去过医院。
剩下的暑假时间里,我和牧濑每三天在图书馆约会一次,其他时间我就在家里写小说,是〈小夜走钢索〉的纪实篇。这次写作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因为买了电脑,所以想写些东西做为纪念。写完之后,发现比之前被小仓偷走的初稿更精采,让我觉得我的人生并没有那么糟糕。
目前,我还不打算给任何人看。
牧濑仍然想看到别人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