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一个有力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敦子出现在我茫然模糊的视野中。她握着我的手,按了床边的护士铃后,不顾一切地冲向病房门口。
我被她拉着跑向门口。
我们穿越走廊,经过护理站前,按了电梯的按钮,但电梯门没有打开。我们绕去楼梯,两格并作一格地冲下楼梯。还剩下最后几格。
「跳下去!」
敦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身体悬在空中。
当我们落地后,继续穿越外科病房的走廊,冲过内科病房的走廊,又跑过妇产科病房的走廊。走廊上有病人、有孕妇,也有中年妇人、有小孩子,还有护士、有医生。我们完全不顾这一切。
走廊上有这么多人,为什么都不会撞到人?——因为有敦子。因为敦子即使在满是路边摊的街道上也可以通行无阻。
模糊朦胧的视野渐渐清晰起来。
「这里是医院!」
为了闪躲我们而屁股撞到墙的护士尖声叫了起来。敦子不理会她,继续奔跑着。她跨着大步,轻盈地跳跃着,紧紧握着我的手。
从正门跑出医院大门后,她仍然继续奔跑。她到底想去哪里?
和那天一样。
我们沿着国道奔跑,冲进了日落后杳无人烟的公园,敦子才终于停下脚步。
「到这里就安全了。」
敦子用力喘着粗气说。
「什么……安全了?又不是我们……杀……那个大叔……」
我也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刚才跑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停下来之后,才发现陷入了缺氧状态。视野变得清晰,心脏发出哀号。这样很好。因为这代表灵魂还在身上。
敦子用力呼吸,一派轻松地看着我的脸。
「万一被警察问话,不是很麻烦吗?这种时候,要先逃了再说——这个世界很大,只要逃得远远的,就一定有办法。」
她说完这句话,不知道触到了哪个笑点,哈哈大笑起来。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上次也说了相同的话——当时,我满脑子只想死,敦子把我带离了道场后,不顾一切地奔跑,来到校区外的陌生地方停下了脚步后,用一派轻松的毅然表情对我说。
这个世界很大,只要逃得远远的,就一定有办法。
我们继续笑着。觉得乌鸦的叫声很滑稽,觉得经过我们眼前、身高相差悬殊的情侣很滑稽,觉得缺了角的长椅很滑稽,觉得写着「果粒柳橙汁」的空罐很滑稽,我们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话说回来。
我被骗了吗?
原来小昴是阿太,肉包子是小昴。
的确,即使是那个长相俊俏的阿太拜托我,我会为了实现肉包子的心愿这么拼命吗?我也不敢保证。我终于了解肉包子为什么一脸严肃地跪着恳求我,因为他是为了自己。我却以为是两个少年之间的友情,实在天真得可笑。
当时——算了,令人感动的父子重逢并不是经常有机会看到的,即使那对父子的外型不怎么样,在眼前紧紧相拥的身影比电影更打动人心。
——正当我这么想时,敦子突然向紧紧抱在一起的父子跨了一步,把什么东西打落在地。是水果刀。
一看病床,鲜血像放烟火般溅在洁白的床单上。
谁的血?我看向抱在一起的父子,大叔白色马球衫的背后被鲜血染红,血迹正慢慢扩散。
死亡的记忆顿时在脑海涌现。我不需要见证周遭的人死亡的瞬间,我的脑海深处已经烙下了死亡的记忆。死亡一点都不凄美,只是变成一片空白,然后消失而已,就这么平淡。
我居然想见证这样的瞬间,这太好笑了。
**
我不假思索地奔跑。冲下楼梯时,两格并作一格往下跑,最后一口气跳下五格楼梯。
我完全没有担心万一跌倒怎么办?万一撞到人怎么办?好像有人骂我们,但我根本不在意那个人怎么看我。
总之,我的心情畅快无比。
在冲进一个公园停下脚步后,我对自己一直为这种事胆战心惊感到可笑不已。太滑稽了,太可笑了,我笑个不停。
我和由纪一起坐在长椅上,喝着在自动贩卖机买的果汁,嘴里甜腻腻的。我看着空罐上写着的:「果粒柳橙汁」。
早知道我应该买运动饮料,就像由纪一样,而且还是宝特瓶的。她太聪明了。连我自己也忍不住说:「果粒好恶。」放声大笑起来。
——对了,由纪刚才笑了,她放声大笑了。
由纪仍然喘着粗气,咕噜咕噜地喝着运动饮料,看到瓶身上写着:「含有消除疲劳的胺基酸」,觉得好讨厌哦!
爱笑、爱哭、爱发脾气,有强烈的正义感,也很心软……这就是以前的由纪。所以即使她有话要说,眼泪也会妨碍她说出口。
对了,「小狐阿权」。
小学四年级上国语课时,每个人都要轮流说感想,但由纪说到一半就泣不成声,无法说到最后。第二天,老师把她写在日记作业上的